殷氏和左傾月被帶走後,蟲草也押着翠微先行離開。
家祠中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左傾顔的目光自始至終落在老侯爺微彎的背影上,她一直疑惑,當年父親身死,母親被迫入宮的事老侯爺知道多少,對此又持什麼态度。
今日老侯爺懲戒殷氏和左傾月,看起來雖然果決,可實則上卻是輕拿輕放。
這隻能說明,殷氏背後之人,連老侯爺也有所忌憚。
若不然,一個妾室夥同娘家人暗害嫡出小姐,就算僅是知情不報,也足以讓她萬劫不複!
老侯爺轉過身來,深邃的眸光落向她。
“顔丫頭,宮宴的事你受委屈了,林家的事我老頭子會處理妥當,必不會讓你白白受辱。
可是你殷姨娘畢竟為侯府操勞了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此次便小懲大誡,你也勿再深究了。
”
她垂眸隐去精光,低聲道,“傾顔知道該怎麼做,請祖父寬心。
”
“祖父,讓孫兒去!
我定要讓林染風吃不了兜着走!
”左兆熙雙目迸出狠意,看見左傾顔時卻有些羞窘,“左傾顔,你放心,二哥這就給你出氣去!
”
左傾顔瞥了他一眼,“你若想讓我身敗名裂,青燈古佛常伴一生,就盡管去鬧。
”
“我——”左兆熙一噎,又覺得她所言也不無道理,于這種事上,女子本就是吃虧些。
可就這麼放過那個狗崽子,未免太便宜他了!
“祖父!
”左傾顔忽然跪了下來,肅然道,“懇請祖父将左兆熙過到殷氏名下,孫女覺得,他實在不配做母親的兒子。
”
左兆熙聞言一怔,回過神來,臉上又驚又怒,“左傾顔,你還沒完沒了是不!
?
”
她冷哼,滿目嘲諷,“怎麼,左二公子不是口口聲聲想當殷氏的兒子?
”
“現在成全了你,将你過到她膝下盡孝,你卻又舍不得嫡子的榮光了?
”
“你又胡說些什麼!
我何時說過——”
“嫡子的榮光是我母親給你的,你想認殷氏為母,自然不配成為嫡子!
”
左傾顔對着老侯爺重重磕頭,“求祖父為我母親做主!
左兆熙在她牌位前說的那些話,字字誅心,毫無身為人子的孝心,這樣的人,不配做母親的兒子!
”
老侯爺看着漲得滿臉通紅的左兆熙,歎了口氣,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子,自從桁兒離京,變得越發不像話。
“丫頭,這事是你二哥不對,祖父罰他跪在你母親靈前好好反省便是。
”
老侯爺将她拉起來,溫聲道,“自古以來,廢除嫡子身份的人皆是犯了大過錯的,這話你在祖父跟前提一提就罷了,到了外頭可不能輕言,萬一不慎被人鑽了空子,可是會毀了你二哥的仕途。
”
見左傾顔側着腦袋不說話,老侯爺揉了揉她的頭,“好了,你們兄妹兩也不要做無謂的争鬧,都是一家人。
回頭我讓袁野給你挑幾個暗衛,你一個女兒家,出門的時候記得要多帶些人,不可落單。
”
“要知道,這天陵城表面上看着安穩平靜,繁花似錦,可暗地裡什麼腌臜手段都有。
”
一番勸慰,左傾顔總算是露出笑靥,上前抱住了老侯爺的手臂,“謝謝祖父,我就知道,還是祖父最心疼我。
”
“就你這小嘴甜的,好了,祖父要回去了。
”話罷意味深長瞥了左兆熙一眼,拄着拐杖徑自離開。
左傾顔擡腿欲走,卻被左兆熙一把拉住了袖子。
待她回頭,左兆熙張了張嘴,想道歉卻又拉不下臉,聲如蚊讷說道,“左傾顔,我不知道月兒她會......”
“那左二公子可真是慧眼識珠!
”想起今日他的所言所行,左傾顔心裡發堵,半分台階也不想給他。
左兆熙被怼得臉上發熱,忍着氣道,“你平日裡若有月兒一半溫柔體貼,我又怎麼會誤解你?
”
“所以,二公子覺得又是我的錯了?
”
“……”
每次一對上左傾顔,她總能一句又一句噎得他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
“你非要與二哥這麼生分不可嗎?
”
“像你這種不孝子,有什麼資格自稱是我二哥?
”想起他一口一句月兒喊得親熱,對着她卻連名帶姓鬼吼鬼叫,左傾顔神色更冷。
到底是誰先與誰生分的?
“我從來沒有讓殷氏取代母親的意思,我隻不過是覺得她名不正言不順掌管侯府,實在有些......”
“蠢貨!
”左傾顔忍不住罵道。
“你說什麼?
!
”
“被人哄上幾句就神魂颠倒不知所謂,像你這種蠢貨,可别在外頭說是我二哥!
本小姐丢不起這個人!
”
“左傾顔!
你還能不能好好說話?
”
左傾顔再也懶得理他,拂袖而去。
左兆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罵罵咧咧幾句,忿忿跪到蒲團之上,後背的劇痛讓他面色有些猙獰。
片刻之後,祠堂内的袅袅煙香總算讓他浮躁的心漸漸沉澱下來。
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慕青的牌位之上。
恍然想起兒時,他羨慕大哥可以跟着父母親練劍,常常偷偷趴在草叢裡偷看,母親送給他五歲的生辰禮,就是一把竹木短劍。
那時候母親剛從北境凱旋歸來,大腹便便,卻還堅持把他抱在腿上,柔聲與他說話。
“熙兒要當二哥哥了喔。
”
“娘親再生個妹妹好不好?
熙兒想要妹妹!
”
“那熙兒願不願意用這把短劍保護妹妹呀?
”
“那是當然!
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她!
”
他答應了母親的......
可如今,他一想起左傾顔那雙漲得發紅的俏目,心中不由一陣晦澀。
她在宮中受了那般欺辱,而他卻喝得酩酊大醉,一無所知!
思及此,他雙拳緊握,繃緊了下颚,目光一片赤紅。
好一個君子如玉的林二公子!
給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