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率軍穿過西嶺,進北戎,與太子合圍王都?
”
在左兆桁率軍離京的同時,祁燼和左傾顔就帶着蜉蝣軍和骁騎軍北上。
冬天北戎的路不好走,算算時間,他們若馬不停蹄奔赴北戎王都,此刻,應當與神策軍會師了。
“還是夫人懂我。
”左兆桁難得調侃。
楊伶臉色卻有些凝重,“可是太子并未讓你前往北戎,你若擅自出兵......”有祁天威的先例在前,楊伶習慣了謹慎小心。
“太子讓我倆來西秦,也沒想到拿下西秦如此順利,所以沒有給我多餘的任務,可是,如今已經入冬,北戎這塊骨頭,也變得難啃了。
父親和母親都在那裡,孤軍深入,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
從西秦穿過西嶺攻入北戎的想法,早已在左兆桁腦海中徘徊了許久,“北戎,我非去不可。
”
“好。
”楊伶了解他,沒有多餘的阻攔,“那我也與你同去。
”
左兆桁揉着她半天也捂不暖的手,“可你不是最怕冷嗎?
上次中了箭傷才剛好......”
“阿桁,你知道我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嗎?
”楊伶打斷他。
左兆桁臉上沉斂穩重,看着一本正經,故意道,“為侯府開枝散葉?
”
楊伶咬牙擰了他厚實的掌心一把。
見他老實了,方才肅然道,“我想像婆母一樣,陪着夫君,征戰四方,為東陵長治久安,傾盡所有。
”
左兆桁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心中卻依然動容不已。
半晌,他終于應下,“那你得答應我,若是身子不适,不許逞強,定要告訴我。
”
“好。
”
雪後溫度更低,左兆桁裹着她往殿内走,“等拿下北戎之後,我帶你去藥王谷拜見母親,她一定會喜歡你。
”
“兒時練武的時候,我就把慕将軍當成榜樣,閨房裡,還有收藏了一副她凱旋入京時候高坐白馬,英姿飒爽的畫像,我總想着,日後上了戰場,定要成為慕将軍那樣的巾帼英雄......”
“喔,那如今,你不僅成了巾帼英雄,還成了巾帼英雄的長媳,楊将軍真了不起。
”
“誇我還是誇婆母呢......”
雪色鋪就的地面,留下兩串腳印,一粗一細,背影成雙。
......
隆冬暴雪,寸步難行。
花費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祁燼他們好不容易趕到北戎時,已是天寒地凍。
中途路過北境的時候,兩人與在藥王谷休養的慕青匆匆見了一面,才知道,早在蜉蝣軍和七星衛離開之後,神策軍與死守王都的北戎軍就陷入僵持戰。
早在一個多月前,左成賀将慕青留在藥王谷,就馬不停蹄領着手底下的人直奔王都,自此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
如今,北戎入冬,冰天雪地。
對于從未經曆過如此寒冷氣候,又孤軍深入的神策軍來說,無疑危險重重。
祁燼神容前所未有的凝重。
“傳令下去,卸去軍中所有辎重,隻帶上所有冬衣幹糧燒酒等禦寒必需品和破冰器具。
”
“是,太子殿下。
”天璇領命離開。
祁燼又看向左傾顔,“你……”
“我要去!
”左傾顔截了他的話頭,“父親的病情需要靠藥物控制,如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母親有笛谷主照顧不會有事。
”
“師妹,讓我們與你們一起去吧,我們都去過北戎,如今大雪封路,你們也就不必再找本地的向導。
”
說話的,是早已收拾好行囊的笛吹雪,他身後還跟着一衆藥王谷的大夫們。
當初北境一役留下的傷員基本上都已經傷愈離開藥王谷了。
這一個多月,北戎王都的消息幾乎斷絕,笛吹雪便将身體健碩的大夫們集中了起來,準備喬裝成北戎人,混進王都打探消息。
如今祁燼他們來了,正好可以一起去。
敏銳地察覺到,笛吹雪喊的是師妹,不是太子妃。
祁燼眯了眯眼,還沒開口,就聽左傾顔欣喜道,“笛大哥醫術高超,能與我們同去,再好不過。
”
他隻得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少谷主有心,我們自然歡迎,這一路上,軍中的傷員就拜托笛少谷主了。
”
笛吹雪面色波瀾不驚,“沒問題。
”
他看向左傾顔,問,“杭師妹也來了,在那邊,你可願見她一面?
”
氣氛瞬間凝滞。
左傾顔沉默了片刻,道,“沒必要了。
”
在杭家謀逆的時候,她與杭雪柔之間,便隔着血海深仇。
不管最後的赢家是誰,她們都注定無法成為朋友。
笛吹雪颔首,“好。
”
可就在左傾顔回到馬車,大軍準備動身離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馬蹄嘶鳴之聲。
“左傾顔!
你給我出來!
”
……
祁燼準備撩開車簾叱責她的時候,被左傾顔輕輕按住手臂。
“見一面也無妨。
”
祁燼反手壓住她的手背,“小心。
”
左傾顔微微颔首,下了馬車,就見到蒙着素白面紗的杭雪柔。
她隻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俨然,剛得知消息不久。
“左傾顔,我自認待你不薄,為何......為何你這般狠心......”
杭雪柔還沒說完第一句質問,就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底氣不足,“便是我父親錯了,我母親她們都是無辜的啊!
”
“我分明與你說過,我母親雖是正室卻不得寵,我父親有好多姨娘,都與他少時的意中人有神似之處,比起她們,我母親是最不受父親待見的!
”
“還有我三妹,她才五歲啊!
”
面對她聲嘶力竭的質問,左傾顔臉色平靜,毫無波瀾,“謀逆當誅九族,杭二小姐應該慶幸,自己遠在北境。
”
杭雪柔瞬間僵在原地。
“你叫我什麼?
”
“杭二小姐平日裡救死扶傷,上天有好生之德,方才讓你僥幸躲過一劫。
”左傾顔凝着她的淚眼,“既然是天意,你又何必執拗。
”
杭雪柔淚如雨下。
“所以,在太子妃娘娘心裡,你我,再也不是朋友了,對嗎?
”
這一刻,她是恨的。
恨左傾顔的冷血,恨她的絕情,恨她将自己的一腔真心,視如糞土,毫不顧惜。
“不是你說的嗎,我們是情敵,不會是朋友。
”
左傾顔對着她冷笑,“如今,我是太子妃,而你是隻能隐姓埋名藏匿一生的逃犯,很顯然,是你輸了。
”
杭雪柔被氣笑了。
“是啊……是我輸了,輸得徹底。
”
空曠的雪野,寒風料峭,可她的心比寒風更冷。
她壓抑着潮湧的心緒,胸腔劇烈起伏,說出來的話更是帶刺,“這麼說,你滿意了嗎,太子妃娘娘?
”
左傾顔神色淡漠,“既然知道自己輸了,何必再來糾纏?
退下吧。
”
話落,她攏了攏狐裘,徑直轉身,朝馬車走去。
杭雪柔看着她挺得筆直的背影,迎着凜冽的北風,呼哧呼哧劇烈喘息,内心的氣悶卻是難以平複。
“左傾顔!
”
她不管不顧,揚聲怒喊,“我恨你!
我恨你!
!
”
就在她要扯掉臉上的面紗時,笛吹雪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一把捂住她的嘴,“你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朝廷欽犯不成!
”
杭雪柔絕望掙紮,哭道,“知道又如何,我如今孤身一人,連家都沒有了……”
“藥王谷難道不是你的家嗎?
”笛吹雪溫潤的臉難得露出怒意,“師父對你那麼好,頂着多少壓力才收了你一個女子為徒,你就是這麼報答他老人家的!
?
”
杭雪柔動作一滞。
半晌,頹然跪倒在地。
她隔着淚眼凝着笛吹雪溫潤的俊臉,啞着聲問出心中疑問,“師兄不是向來讨厭我嗎?
”
“為何今時今日,又肯管我是死是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