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既出,殿中衆人頓時神色驟變。
皇帝的面色一滞,随即冷笑出聲,“喝着避子藥還能有身孕?
呵,來人!
左傾顔欺君罔上,把她拖出去重打二十大闆!
”
“皇上難道是昏君嗎?
!
”左傾顔驟然咬牙怒罵一聲。
“您怎麼就不想想!
厭勝之術是誰發現的?
眷棠宮寝殿這麼多,賢妃偏就這麼巧能把耳墜滾進床底下?
還有那避子藥若是有人買通玉竹故意栽贓嫁禍的呢?
”
“娘娘身子本就虛寒難孕,皇上這一桶冷水潑下去,龍嗣還要不要了!
?
”她絲毫不給人思索的時間,恨鐵不成鋼地急聲質問連連。
皇帝第一次被人毫不留情面當面罵了一通,還是個十六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暴戾的面色頓時變化不斷。
他口吻陰鹜,帶着凜凜殺意,“左傾顔!
你是不是想讓整個定國侯府給你陪葬?
!
”
林賢妃冷聲厲喝,“左傾顔,你罪該萬死!
”
左傾顔深吸了口氣,擡眸間溢滿堅定,豁出去道,“皇上!
娘娘的脈象圓滑,如珠走盤,分明是喜脈!
臣女敢以定國侯府滿門性命擔保!
”
“不可能!
”杭雪柔見衆人質疑的目光朝自己看來,頓時大聲反駁,一臉肅然瞪着左傾顔,“左大小姐,你怎能口出妄言?
!
”
左傾顔卻不理會她,豁出去對着皇帝又是一拜,“臣女自知才疏學淺,醫術不精,這才一直不敢妄言,想待杭二小姐為娘娘診脈,替娘娘雪冤。
可萬萬沒想到……”
她轉眸不屑地瞥了杭雪柔一眼,“堂堂藥王谷出師的大夫,竟連喜脈都診不出來!
真是個庸醫!
”
“你!
”杭雪柔頓時氣紅了眼。
她出身醫學世家,從小天賦異禀,得到家中長輩的認可,又被送往北境藥王谷拜師學藝,走到哪都是受人贊譽,何曾被人這般當面羞辱過?
!
“笑話!
”林賢妃見狀譏諷嗤笑,“杭二小姐是藥王谷的高徒,難道會不如你這種不學無術整日隻知會鞭子欺負人的嬌縱小姐?
”
“皇上,左傾顔定是胡言亂語的,棠貴妃十多年不孕不育,如今喝了避子藥反倒是有孕了!
皇上覺得這可能嗎?
左傾顔是把您當猴兒耍呢!
”
“混賬!
”皇帝聽着林賢妃頭頭是道的分析,逐漸将剛才内心一瞬間的歡喜壓了下去。
希望過後的失望,猶如狂獵的疾風怒雨。
他滿目厲色走進左傾顔,一張臉黑沉得可怕。
身為上位者的威勢和氣場在這一刻展露無疑,“人都死了嗎!
還不快把左傾顔給朕拖下去!
”
左傾顔手臂被内侍一左一右拽了起來,她将心底的驚濤駭浪按捺下去,竭力維持鎮定,嘶聲大喝,“臣女的話皇上若是不信,大可請太醫來診!
臣女就不信偌大的太醫院,養的都是如杭二小姐這般庸醫!
!
”
“左傾顔!
”杭雪柔氣得全身發抖,咬牙切齒對着皇帝跪下。
“皇上,您就請太醫院的太醫過來吧!
左傾顔羞辱臣女不要緊,可臣女不能給師門丢人!
既然她這麼肯定,那就請太醫來,讓她輸得心服口服,請皇上成全!
”
此時,葉老太君站了起來,緩緩走到皇帝面前一拜,“棠貴妃的生死與老身無關,可老身相信我幹孫女的話,這便倚老賣老一次,求皇上請太醫診脈,娘娘若真懷了龍嗣,豈非皆大歡喜?
”
皇帝龍目浮沉不定,落到棠貴妃緊閉的雙眸上。
不是臣妾做的。
想起方才她鎮定絕然的回答他的質問時,脊梁筆直,眼角隐有淚光閃爍。
從頭到尾,她隻有這一句否認,從未有其他辯解之詞。
“喜新,你親自去,把太醫令給朕請過來。
”
宴廳中的人在正主都相繼離開後,也都陸續散場。
寝殿内滿室俱靜。
太醫令杭春山手指搭在棠貴妃廣袖之上,面色沉凝,久久不語。
杭雪柔和左傾顔都維持着跪姿,皇帝黑着臉沒有叫起,誰也不敢妄動。
杭雪柔第一次認真仔細地打量左傾顔此人。
确如殷側妃所言。
她生得極美,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波光潋滟的眼睛。
她垂眸跪着,頭發早已被茶水浸濕,茶水順着頭發滴落在衣襟上,濡濕了一大片。
她似無所覺,長長的眼睫蓋住眼簾,掩去眼底的流光溢彩。
從大伯父奉召而來至今,她沒有多看榻上的貴妃半眼。
眼底平靜無波,猶如一個漆黑無底的漩渦,仿佛剛剛為救棠貴妃聲嘶力竭的人不是她。
而她越是沉靜,就越是讓杭雪柔心中忍不住慌亂。
左傾顔的醫術根本不可能超越她,為何還能如此鎮靜笃定?
!
杭春山終于收回手,站了起來。
“怎麼樣?
”皇帝忍不住沉聲問。
杭春山揚襟跪下,拱手恭聲大喝,“恭喜皇上!
貴妃娘娘少陰動甚,往來流利,雖有些氣血虛澀,但指下圓滑,如珠走盤,此乃喜脈無疑!
”
皇帝猛地站了起來,全身一顫,腦中有瞬間的空白。
真是喜脈?
她懷了他的子嗣?
!
他竟有些不敢回頭看榻上的棠貴妃,指着桌上的藥渣,猶疑的眼神裡逐漸綻出驚喜,聲音也有些輕顫道,“那……這些又是怎麼回事?
”
杭春山聞言看了一眼,“這是避子藥藥渣,不過娘娘這麼虛澀的身子,若真服了如此厲害的避子藥,一個月以内絕不可能有身孕。
”
“嘭!
”
圓桌驟然被皇帝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