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
山道拐角處,祁燼和左傾顔聯袂而來。
衡王府那一衆氣勢洶洶的府衛,看見祁燼和他身後的黑甲衛,不由縮了縮肩膀。
“祁衡,你敢對我母妃動手?
”
祁燼聲音沉冷,看向祁衡時,眸底如淬了一層寒霜。
語中的寒意直叫人冰凍三尺,那群還沒來得及收劍的府衛都有些腿軟。
“将他們拿下!
”祁燼冷冷掀唇。
手一揮,身後黑甲衛一擁而上。
祁衡還沒來得及說話,混入黑甲衛中的七星台殺手已經拔劍,毫不客氣地劈向那幫府衛。
被豢養在王府的府衛,怎比得過常年刀口上舔血的七星台殺手,不過片刻纏鬥,祁衡的府衛就已經倒下一半。
沒趴下的,身上也都見了血。
“住手!
祁燼,你想造反嗎!
?
”祁衡嘶吼出聲,祁燼卻眉眼不動,仿若未聞。
領頭的侍衛閃身湊到祁衡身邊,“殿下,要不,咱們先撤吧!
”
燼王來了,左右動不了貴妃,這事又是他們不占理,鬧起來,也是平白損失了手底下的府衛。
祁衡目光閃爍,終究還是忍下了這口氣,他指着祁燼色厲内荏喝道,“祁燼,你給本王等着!
走!
”
話落,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府衛紛紛轉身就跑。
祁燼自然也不打算窮追猛打。
手一揚,黑甲衛齊齊收劍,動作整齊劃一。
左傾顔第一時間鑽進馬車,确認棠貴妃無恙,才掀簾而出,對疏春流夏道,“你們倆受傷了?
”
疏春垂眸,“一點小傷不礙事,剛剛,多虧了國師及時相救。
”
“奴婢沒用,讓娘娘受驚了。
”流夏也滿是自責。
左傾顔看向黑袍,隻覺今日這北戎國師有些怪異,剛剛那一瞬間,他居然盯着馬車走神。
今日,他到底為何這麼好心,居然出手攔下祁衡,救了母親。
“多謝國師仗義出手,傾顔定當備上厚禮,登門緻謝。
”
黑袍深邃的眸子終于動了,意會不明的目光審視了她一番,忽然道,“本座救了貴妃,不是應該由燼王緻謝才對嗎?
”
撞進那幽深莫測的瞳孔中,左傾顔微不可見地一顫。
總覺得,那雙眼睛像是洞悉了一切似的。
她的秘密,仿佛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平時伶牙俐齒的她,竟然瞬間忘了辯駁。
祁燼聽到這一句,英眉微挑,揚聲道,“左大小姐與本殿即将完婚,她緻謝,與本殿緻謝,并無二緻。
當然,國師若是介意,本殿也會一同登門。
”
面具下,發出一聲嗤笑。
“燼王殿下登門,本座怕是無福消受。
”
左傾顔不由擰眉,這人明明做了好事,說話怎麼還陰陽怪氣的,腦子裡也不知裝着什麼……
這時,馬車内的棠貴妃突然開口,“多謝國師出面解圍,燼兒親自登門拜謝,本是理所應當。
”
左成賀的呼吸又是一滞。
寬大袖袍中雙拳緊握,青筋暴起,極力隐忍着心中的激動和不甘。
青兒,是你嗎……
他多想不管不顧沖上去掀簾看一眼。
可是,看過之後呢?
他不禁問自己,真的有勇氣面對答案嗎?
這些年,不管是身中劇毒命不久矣,還是單槍匹馬獨闖北戎,他都從未像此刻這般,怯懦,退縮,并且深深地畏懼。
他告訴自己,裡面的人,是棠貴妃,也是祁天威的寵妃,燼王的養母,更是一個在宮牆中争鬥多年,讓皇後如芒刺背的存在。
見他一動不動,也不回應,祁燼眯了眯眼,開口打破了沉默,“今日多謝國師了。
”
“國師”二字,猛地敲進他心底。
是啊,即便是想要确認棠貴妃的身份,也不該穿着這身黑袍......
“國師?
”
祁燼的聲音再次将左成賀的神志拉回,他深深看了那馬車一眼,朝祁燼毫無誠意地拱手。
“告辭。
”
左成賀不知道,他落荒而逃的腳步,有多狼狽。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祁燼才轉身跟左傾顔一起鑽進馬車。
“母妃,讓您受驚了。
”
“再兇再惡的人我都殺過,祁衡算什麼東西。
”棠貴妃見他淡定從容的模樣,露出一抹慈笑,“而且我知道,阿星在後面跟着呢。
就算黑袍不出手,阿星也一定會救我。
”
以蔣星的性子,在确認她平安無事之前,她斷然不會離開的。
沒有向他們解釋太多,棠貴妃換了個話頭,“接下來的事,你可安排妥當了?
”
祁燼颔首,“南山寺的火已經滅了,讓他們去找,看看祁衡和皇後,能忍多久。
接下來的日子,母妃先跟我回燼王府住着先。
”
棠貴妃有些猶豫,“我若不回宮,隻怕皇後會趁機尋你錯處。
”
“事到如今,我與祁衡,早已撕破了臉,還怕她尋我錯處?
”
祁燼不以為意,“便是将錯處送到她手裡,也總比您回宮後落到她手裡,讓她借此拿捏我的好。
”
見祁燼心有成算,棠貴妃也沒有再拒絕,她看向左傾顔,“住到王府,我随時都能看見你們,當然再好不過。
”
“就是就是!
”左傾顔抱着她的手臂笑,“明日我就跟大哥一起去陪母親,您想我們的時候,随叫随到。
”
棠貴妃心中動容,揉着她的頭道,“傻丫頭,明日想吃什麼,母親親手給你做。
”
“隻要是母親做的,我和大哥都喜歡。
”
像這樣尋常的見面陪伴,吃一頓母親做的飯菜,對他們兄妹來說,已是奢侈至極。
左傾顔笑彎了眼。
心裡暗想,母親當年自願喝下杭春山調制的散功丸,武功盡廢,實際上是封閉了經脈,她若借着這次機會,連着幾個月每天都替母親施針調理身體,再輔以藥物刺激經脈,說不定母親的武功也能逐漸恢複一些。
不過,在她還沒拟定好計劃之前,她不打算告訴母親這個好消息。
棠貴妃似是想起什麼,忽然道,“你們大婚在即,那人若一直‘找不到’,豈不是要延期了?
”
“大事要緊……”左傾顔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祁燼一口打斷。
“他們找他們的人,我們成我們的婚,互不幹擾,豈不妙哉?
”
左傾顔深覺不妥,“皇上沒有找到,你身為皇子繼續舉辦大婚,怕是會損你名聲……”
孝悌忠信,孝字當先。
祁燼慢條斯理地握住她的手,“皇上隻是找不到,又不是死了。
而且,他們誰敢對外說,皇上失蹤?
”
眼下正逢戰時,西秦虎視眈眈,将皇帝失蹤的事宣揚出去,隻會軍心動蕩,擾亂民心,對那幫朝臣全無半點好處。
“大婚照辦,正好安定民心,止住謠言。
”祁燼把玩着她纖細的手指,神色溫柔,“如今,該焦急的是他們。
”
尤其,是殷岐。
左傾顔卻想到剛剛黯然離去的身影,“說起來,這北戎國師,今日好生奇怪。
”
她沉吟着,“驗屍後他說殷沛在他手裡,想用殷沛頂罪,救下他夫人,可我一直覺得困惑,他憑什麼認定,我想對付殷家?
”
棠貴妃擰着眉道,“蔣星回寮房尋你的時候,也撞見了他,他似乎還認出了蔣星的身份,一直對她窮追不舍。
”
祁燼安撫道,“這北戎國師神秘莫測,誰也不知黑袍之下到底藏着什麼,我原本無暇管他,可他竟然盯上了蔣嬷嬷,母妃别擔心,我會盡快派人調查清楚的。
”
當初在北境慕家,他說他是慕家故人,如今看來,并非随口胡謅。
“我已經讓蔣星離開,他就算循着那身衣服查到宮裡去,也無濟于事。
”棠貴妃笑道。
“您讓蔣嬷嬷離開了?
去哪?
”左傾顔忍不住驚呼出聲。
似早已料到她會如此,棠貴妃笑意盈盈,“她該去北境,替我為收複北戎盡一份心力,也順便看看,還有沒有機會跟蕭桡再續前緣。
”
左傾顔和祁燼恍然,相視一笑,“叔父見到蔣嬷嬷,定要高興壞了。
”
“以後,該喚星姨。
”棠貴妃糾正她。
祁燼目光挪揄,“說不定,是嬸母。
”
馬車内,幾人笑開了懷。
不遠處密林内,蔣星聽到馬車内間歇傳來的歡聲笑語,總算深籲了口氣,握緊手中劍柄,轉身隐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