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正高興和顧逍的關系越來越近時,謝酒卻提議老禦史回京,這讓老太太很不解,更不舍,她忙問,“為何?
”
謝酒看了眼沉默的老禦史,淡聲道,“回京了才能為王爺更好地籌謀。
”
謝酒能想到的,老禦史如何想不到,先前知曉唯一的外孫竟是被發配來玉幽關的逍王,對女兒和外孫的虧欠讓他無力再報效朝廷。
一門心思隻想同老妻一起來此尋找唯一的血脈。
謝酒上次的說法,他事後細細琢磨後是認同的。
不一定要登上那個位置才可以保命,擁有曹氏和三皇子他們無法抗衡的實力,依舊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淩駕于皇權之上。
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老禦史活了一輩子從沒想過,他前面大半輩子為了皇權為了百姓而活,如今他隻想為了家裡唯一的孩子而活。
而擁有這些實力,就少不得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這種事情他做是最合适的。
謝酒突然問起一件事,“皇上知曉你們與王爺的關系嗎?
”
“應當是不知的。
”老禦史搖頭,“我們做得很隐秘,當初我們被流放,陛下派人護送我們而來,後來我怕他們察覺出什麼,便将人遣回去了。
”
伯府一家早已被逍王找了由頭貶為庶人,更不敢讓當年之事暴露出去,皇帝應是不知曉的。
“你恨他嗎?
”
老禦史咬牙切齒,“于私,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将他押到女兒墳前告罪,于公,老夫盡量去理解,當年那些皇子雖殘得殘,死的死,但他們大多已有了子嗣,皇上他并不是唯一的人選。
身在帝王家,母親地位低下又早逝的皇子,能在皇宮那樣的地方活到分封出府的年紀,必定是吃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苦,有了一朝翻身的機會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如何能不心動。
”
最該怨恨的是他自己。
若當初護好有孕的妻子,就不至于讓女兒被人偷了去。
若在妻子第一次對孩子起疑時,着手去查,就不至于等她死後才知真相。
若女兒養在他身邊,他必定不會如伯府那般将她教養成一個以男人為天,隻能依附男人而活的女子。
若當初,他看出逍王艱難時,不隻是例行公事彈劾皇後,而是多看顧些就不至于讓他年少吃那般多的苦,
沒有什麼若當初,一切都已發生,留給他的隻有無盡的悔恨,他沉聲道,“年後老夫便重回禦史台。
”
看了眼滿臉悲痛的老禦史,謝酒咬緊了内唇,眼睫輕垂覆蓋眼中愧疚之意。
老禦史對皇帝忠心耿直了一輩子,不這樣逼出他對顧逍母子的愧疚之意,他未必能全心做到為顧逍謀劃。
隻要顧逍無恙,她不介意自己卑劣些。
但她也會盡量給老禦史他們一些回報。
離開李盛家前,她又請老禦史回京後,幫三皇子促成楊家被赦免之事。
老禦史精通大夏朝律法,一聽便明白,謝酒這是想在楊家免罪之後拿到律法認可的放妻書。
要同王爺有未來,自然是需得有個自由身的,這個老禦史很願意成全。
同時,他又想起另一件事,“等回京後,我還得查查林舒父親的事,那孩子醫術這樣精湛,不該被身份所困。
”
謝酒颔首,這事她已經安排陸家的人在收集證據,老禦史願意出手會比陸家更便捷,“林舒父親乃是被永年侯和良妃所害,老禦史可以先查出他們的證據,等楊家被赦免後,再拿此證據彈劾楊家和良妃。
”
屆時,讓楊家失而複得的爵位再度被收回,謝酒會及時将楊家在流放區的荒唐事傳開徹底毀了他們的名聲。
三皇子費一場心思将楊家弄回京城,轉頭他們又成了無用的廢人,甚至和他們牽連上還有可能污了自己的名聲,三皇子必定恨極了楊家。
讓楊家徹底絕望,這才是對楊家最大的報複。
而良妃是皇後的跟班,若是隻有她和林舒,還真不易找她報這個仇,但老禦史能做到。
兩個老人知曉謝酒和林舒關系好,隻當是林舒告訴了她這些,便也沒起疑。
就老禦史找什麼契機回京的事談妥後,謝酒便回了林舒家。
進門,封無心一見着她,雙手往她面前一伸,眼眸發亮,“酒阿姐,好吃的呢?
”
謝酒微一怔愣,便聽得林舒和封芷蘭噗嗤笑出聲,轉眸一想,便知定是封無心這幾日問她去向,她們哄她說自己給無心買吃的了。
略有些尴尬,她摸了摸封無心的臉,“晚些時候便給你。
”
說罷,在封芷蘭耳邊輕聲吩咐,讓她找李盛去山中别院給封無心拿些吃的來。
封芷蘭心頭感激謝酒對無心的疼寵,嘴裡抱怨道,“我收了你不菲的工錢,如今天天閑置在家,難得有個事還是這樣簡單的跑腿夥計,要不,我提前去京城吧?
”
謝酒笑,“還有一月不到就過年了,陪無心過了年吧。
”
封芷蘭想想沒拒絕,踏着輕功出門了。
無心見吃的暫時沒有,便自個去院子裡玩了,謝酒便将老禦史打算為林父翻案的事,跟林舒說了。
原本不易的複仇,有了老禦史和謝酒的幫忙,指日可待,林舒捏了捏她的手,“謝謝你們。
”
謝酒回捏她,“小舒,你到時是回京城,還是繼續留在玉幽關?
”
“京城肯定是要回去的,總得親眼看到宮裡那位和楊家得到報應,才好到父母墳前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
她看向謝酒,“你将來是不是也得回玉幽關?
”
謝酒點頭,顧逍在玉幽關她肯定是要回來的,但若顧逍回京城了,她便留在京城,她将想法如實告知林舒。
林舒沉吟,“那我便跟着你吧。
”
京城那些族人,在父親被流放時便棄了他們,她也沒必要再回族中,在她心裡那些人還不及謝酒重要。
若不是與謝酒結識,此時家裡不會有封家姐妹和老禦史他們,她依舊是孤單一人,甚至在不知楊家深淺的情況下貿然報仇,或許此時已經落入他們手中,甚至丢了命。
謝酒笑,“原也是這樣打算的,還要給你開個大醫館呢。
”
說起醫館,她又想起一件事,“芷蘭年後要去京城,我想讓梧桐同她一起去,一來梧桐對京城比芷蘭熟悉,二來她會點醫理,關鍵時刻能救命。
所以我想能不能在她們離開前,你再提點一下梧桐的醫術,諸如一些應急的救治法子。
”
林舒醫術是家傳,謝酒厚顔提這個,也實在是有些擔心封芷蘭他們在京城遇到危險,尤其發現程叢之事後,更覺鎮國公府水深得很。
“可以。
”林舒很爽快答應。
此時,封芷蘭剛好回來,聽到這話,大咧咧将兩人往懷中一抱,“遇見你們真好,真想和你們義結金蘭,但,還是等我從京城回來吧。
”
若是還活着的話。
謝酒和林舒都知她話中意思,她們三人身上都背負仇恨,誰知将來會如何。
三人默契地沒再說這個話題,難得的林舒性子活躍些,同她們打鬧了一番,又一起去竈房做了晚飯。
晚飯後,謝酒陪封無心玩了會,便洗漱躺到了床上看書。
倦意上來,熄滅蠟燭正欲睡覺,窗台便傳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