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酒不缺母愛,雲黛娘和謝家娘給她的疼愛足夠多,足夠珍貴。
可母女連心,她心裡還是升騰出無限酸楚,為眼前的女人,為她始終握着的那根發簪,那是她在用自己能想到的方式,護着她的女兒。
她壓下酸楚,竭力維持平靜,“曹老四當年給你下的藥,我剛給你服了解藥,但不能保證一直有用,或許王淑妍還會醒來,你自己是否有感覺?
可否壓制她?
”
雙重人格這種事,她們都是頭回遇見,沒有任何經驗。
但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很重要,若妍妍無法徹底壓制王淑妍,那便要想别的法子。
妍妍緊了緊手中的簪子,她明白謝酒今日冒險前來,又問了那樣多的事,定是在想辦法化解眼前的困境,而王淑妍若出來就會壞謝酒的事。
她眸色充滿堅毅,“你放心,這次我絕不讓王淑妍出來,從前沒能做你一日母親,往後你也不必記得我,好好過日子。
若曹惜兒對你下手,不必顧慮,反殺回去,不要和我一樣吃了心慈的虧,快走吧。
”
謝酒的心,突然疼得不能呼吸,她的淚終于控制不住的滾了下來,“你想用結束生命的方式,阻止王淑妍出現,是不是?
”
所以才一直握着那枚發簪,為的是萬一王淑妍要醒來,她好将發簪及時插進自己的喉嚨,以免王淑妍大喊引來曹家人傷害她。
所以她的發簪尖頭一直在對着她自己。
謝酒死死咬着唇,凝視着妍妍,一個人的眼睛能暴露許多,眼前的妍妍再也沒有餘知府口中的爛漫天真,而是曆經滄桑。
被王淑妍占用身體十幾年,與害她的曹老四同床共枕,她全能感知,卻什麼都不能做。
曹老四為留她在身邊,甯願接受冒充她的王淑妍,可見曹老四對妍妍的感情扭曲變态到了何處地步,在這十幾年裡,還不知他對妍妍做了多少不為人知的龌龊事。
這些都是對一個人精神的極緻摧殘,妍妍的眼睛裡道盡了她這些年所受的精神創傷。
可她從頭至尾沒為自己抱怨過一句,她隻想着護住謝酒。
心思被拆穿和謝酒的眼淚,都讓妍妍心慌無措,她想要擡手替她擦淚,又覺自己不配,可看着女兒難受,她心如刀剜。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急聲解釋,“你别哭,我不是不要你,我早就該死了,可我心生期待,總想着或許能有機會與你說句話,今日能見你一面,與你說這些話,我已無憾了。
曹志如這些年一直在尋求徹底壓制我的法子,不,準确說,他在找可以随意操控我和王淑妍出現的法子,他尋到了雲巫族,那邊的人快要到京城了。
我,我不想被他操控,我更怕他會操控我去對付你和你的父親。
”
所以,謝酒的藥若是無法徹底殺死王淑妍,她便要趁着現在蘇醒時,殺了自己,讓王淑妍也跟着死去。
謝酒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了她,任由眼淚簌簌滑落。
妍妍的身子一僵,繼而是歡喜,她小心翼翼回抱住了謝酒,眼淚也落了下來,她不敢哭出聲,怕引得人發現,隻得死死咬住唇。
母女倆無聲哭了一場。
良久,謝酒才放開了她,“我想讓你試試,看看王淑妍會不會出來,若是她還會出來,那便繼續讓她出來。
不過你别擔心,等事了,我一定會将你從曹家救出來,你别動輕生的念頭,好嗎?
”
妍妍沒敢答應謝酒,她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情況,但女兒說需要王淑妍出來,她便想順她的意,她看向呂康,“你打暈我試試。
”
先前她每次蘇醒鬧事,曹老四便是這樣對付她,讓王淑妍出來的。
她走到呂康面前,朝謝酒溫柔地笑了笑,“若是救不了我,便不必救。
”
不值得啊。
謝酒咬唇不語,看了眼呂康。
呂康會意,擡手劈在了妍妍的脖子上,妍妍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妍妍坐起身,欣喜道,“她沒有出現,謝酒,你的藥有效果了。
”
“嗯,”謝酒也在她身邊蒲團坐下。
妍妍問道,“那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我該如何配合你?
”
謝酒看了她一眼,對呂康道,“請她過來。
”
“誰?
”妍妍狐疑。
謝酒笑,“稍後你便知道了。
”
門很快被推開,曹靜怡走了進來。
妍妍吃驚地看了看曹靜怡,又看了看謝酒,“你,你們,小八她是你的人?
”
謝酒依舊笑着,隻是笑容很淺很淺,她道,“不是我的人,隻是我有點事想請她幫忙,也需要你的配合,你可願意?
”
“要做什麼?
”妍妍好似有些緊張。
曹靜怡笑,“四嬸,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閑來話本子看多了,聽聞有雙重性情的人,眼睛與常人有些不同,我能看看你眼睛嗎?
”
妍妍咬了咬唇,看向謝酒,見她含笑着一臉鼓勵的神情。
她再看了眼面無表情,抱劍而立的呂康和阿撿,點了點頭。
她逃不出去,隻能先順着他們。
曹靜怡便盤腿坐到了她對面,手在妍妍面前展開,一條鍊子自她手心垂落,她手略擡高了些,鍊子的吊墜恰好在妍妍眼睛平視的位置。
“四嬸,放松,看着這吊墜……”
片刻後,妍妍閉上了眼睛,謝酒及時扶住了她,曹靜怡輕緩的聲音響起,“王淑妍,忘記這間屋子裡的一切,你今日都在佛堂祈福……”
良久後,曹靜怡收了鍊子,轉了轉脖子,“好了,今日你與妍妍見面之事,她不會記得。
”
她在現代時雖不學無術,但她媽媽是國際知名修靈師,硬是逼着她學了點她的本事,催眠篡改人半日的記憶,她還是能辦到的。
但,若時間長了,她也無能為力。
謝酒道謝後問道,“她什麼時候能醒來?
”
曹靜怡拇指和中指一合,在妍妍耳邊打了個響指。
睡着的人猛然睜開了眼,看見曹靜怡忙将謝酒護在了身後。
謝酒的心一疼,妍妍這是面對曹家人下意識的應激反應。
可見她在曹家人手裡遭遇過慘烈的傷害。
妍妍自己也意識到她反應過于激烈了,她想起來曹靜怡是謝酒請來的,應是不會傷害謝酒的。
可還是将自己隔在了謝酒和曹靜怡的中間,她轉身看向謝酒,“剛剛不是我,是王淑妍。
”
謝酒溫聲道,“我知道。
”
妍妍喚她女兒,而王淑妍醒來喚的是謝酒,這是人清醒後下意識的。
她要妍妍讓王淑妍出來,妍妍什麼都不問,便讓呂康打暈她,而王淑妍對她心生警惕,問了許多問題。
兩人态度截然不同,不過也由此說明,林舒的藥雖有效果,但并不能完全壓制住王淑妍,她還是能出來的,好在,剛剛的記憶,曹靜怡替她抹除了。
“謝酒,我得帶她回去了。
”曹靜怡的話打斷了謝酒的思緒,“大殿裡的祈福很快要結束了,等結束了他們能行動或者說話時,白蘇怕是瞞不過曹惜兒。
”
她是趁着大家跪着誦經時,讓白蘇戴了面具将王淑妍換了出來。
謝酒也知其中厲害,看向妍妍,“稍後還得讓王淑妍出現,回到曹家,這些日子你便是醒來也佯裝是王淑妍,什麼都别做……”
妍妍仔細聽完女兒的交代後,跟着曹靜怡走了。
曹家的人在申時中(下午四點左右)才起程回曹府。
謝酒站在山頂上看着曹家長長的隊伍,若有所思。
呂康出現,“閣主,三皇子妃讓人帶話,回去的是王淑妍,後面的記憶也抹除了,讓您安心,這些時日她會想辦法留在曹府盯着一二。
”
“好,李盛那頭準備得如何了?
”
“亦辦妥。
”
謝酒颔首,“等曹家傳出曹承樂出殡的日子,便動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