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沖在決定跟來逍王府時,就知道會面對這個問題,他已經有了答案,“為人夫君和為人臣子并不沖突,可若真有沖突的那日,我便做好夫君這個角色。
”
這話聽着真是大逆不道,但顧逍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将主場留給林舒。
林舒長這麼大,第一次被男人表明心意,雖過去幾日,心裡還是有些不自在,可事情總是要解決的,她問道,“有次在山裡,我遇到了迪戎人,是不是你出手幫了我?
”
伍沖正在措詞,怎麼當着顧逍這個活擺件的面,讓林舒清楚自己的心意,就聽到了她這話,微愣之後點頭,“是。
”
“我去王員外家看診,他欲對我不軌,被我打傷,但第二日王家舉家搬離玉幽關,是不是你做的?
”
伍沖點頭,“是。
”
他打去了他半條命,踹廢了他的禍根,那慫包吓得不敢再留在玉幽關。
“父親去世那段時間,有位姚嬸子時不時給我送吃食,也是你安排的?
”
林舒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先前從未想到他身上去,自從看了謝酒的信,知道他一直護在她身後,她才将先前那些覺得奇怪的地方都翻了出來。
“是。
”伍沖是第一次和逍王打交道,與林舒這樣面對面,又何嘗不是第一次,他面上平靜,桌下的手卻是握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握緊,活到這把年紀,從沒覺得如此緊張過。
随着林舒的問題,他覺得自己像是見不得光的影子,事實上,流放那些年,他一直在替皇上做暗探,确實是個活在暗處的人。
他突然有些害怕林舒會指責他,為何不光明正大出現在她面前,而是偷偷摸摸窺探,跟随。
林舒垂眸間看見他不安的手,沉默片刻後,道,“如果是先前,我肯定答應嫁給你。
”
先前,她也确實給謝酒去信,如果非要入曹府的話,她甯願嫁伍沖。
“但是,我如今有了兄長和嫂子護着,他們說,若不是我中意的,我可不嫁,直到等到自己的中意的那個人為止。
”
伍沖臉上的平靜再也維持不住,心如墜冰窟,他神色慌張的看着林舒,“我可以等……”
“謝謝你這些年一直護着我。
”林舒将他的表情看在眼裡,沒有刻意逗弄的意思,直言道,“可我對你并不了解,一輩子很長,許多人未曾見過面,成了婚也能過一輩子。
但兄長他們願意做我的依靠,我便不想辜負他們的好意,更不想混沌過一生。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試着接觸,或許我能更了解你,也或許你發現我其實并不适合做你的妻子,如此也免得将來成怨偶。
”
她想起,謝酒那時認定了兄長,便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她沒有絕色的容貌,性格也不讨喜,在謝酒出現之前,她甚至都交不到朋友。
伍沖幾年默默的守護,她是感激且有些感動的,她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也是給伍沖一個交代,即便兩人最終未必能走到一起,至少無憾。
伍沖忙道,“你很好,我願意的。
”
他好似又從黑暗裡看到一絲亮光,那是希望。
“嗯,那你先回去吧。
”林舒大着膽子說完那些話,餘光瞥見顧逍微微揚起的唇角,後知後覺地害羞了。
“好。
”伍沖本也不是個擅長言辭的,聞言便真的起身,同手同腳的走到了門口,才想起什麼似的,轉身道,“我沒有親人,也沒有家累,九族便是我一人,有些事在我這裡并不難選擇,你喜歡做什麼,想要做什麼,将來依舊可以做什麼。
”
“他這意思是,他可以為了林舒,站在你這個陣營,是這個意思嗎?
”伍沖離開後,在外恰好聽見的樓祁摸着下巴問道。
顧逍颔首,是這個意思。
林舒有些怔忡,她竟有那麼好嗎?
好到可以讓伍沖在前途和她之間,選擇她。
樓祁若有所思,“這個老男人比我們會說話啊。
”
我願為了你做株連九族的事,盡管這個九族隻剩我一人,但哪個女人聽了不心動啊,沒看一向冷淡的林舒都紅了臉麼。
比他會哄媳婦啊,要不,拉到他們陣營來吧,以後做了兄弟沒準還能一起探讨探讨。
顧逍睨了他一眼,“人家比你還小一歲。
”
隻是相貌不及樓祁,皮膚也有些黑,故而顯得比樓祁年紀大些,但話說回來,這世間有幾個人長相能及樓祁?
除了他之外。
酒兒說過,他是高山雪蓮貌如谪仙,樓祁是黃泉路上的那鬼花,雖美卻看着不正派。
想到酒兒,他起身往府外走。
謝酒今日回了謝宅處理九霄閣的事,他早些入宮,等出宮時就能去接她回府。
*
皇上陪皇後用了早膳後,就借口政務忙回了禦書房。
今日是三皇子成婚的日子,他得忙得腳不沾地,才有理由不到場啊。
可沒想到,趙德寶來禀,顧逍來了。
看着精神健好的人,大步走進禦書房,皇帝嘴角輕扯了扯,三皇子今日可是為他沖喜,他這樣大搖大擺走進宮,等會皇後知道怕是會氣瘋吧。
隻不知,從不主動進宮的人今日進宮來,是為着什麼事呢?
顧逍沒給他猜想的時間,直言問道,“母妃當年是真的有孕,還是種了孕蠱?
”
“你……”皇帝不知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大腦嗡嗡作響。
“我想求個答案,你若不願說,我也會去查,隻不過費些功夫而已。
”
皇帝知道他說得出,必會真的去查,那是他不願看到的,他沉着情緒,淡聲道,“過去多年的事,提來做什麼。
”
顧逍古井一般的眸子凝視着他,良久,他問,“那孩子是誰的?
”
他已經從皇帝的臉上看出答案,母妃當年是真的有孕了,而非是種了孕蠱,否則他不會如此難以啟齒。
皇帝臉沉如水,“朕說過,當年的事不必再提,你亦不許去查。
”
怎麼可能不提,那是他的母妃,她因此而死,他的家因此而散,他的人生因此而改變,他朝皇帝走近一步,“是曹家對不對?
是曹家害了母妃,母妃滿心滿眼都是你,絕不可能和旁的男人有什麼,她定是被人害的。
”
皇帝對上他冷沉充滿殺意的眸光,背過身,反剪着雙手,一言不發。
禦書房裡一下子沉寂下來,顧逍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母妃至死都念着你,她至死都以為那個孩子是你的。
曹家究竟是怎麼做到害了母妃,卻讓母妃無察覺的?
這裡面到底有沒有你的參與?
還是說,根本就是你策劃的?
”
“閉嘴。
”皇帝突然暴怒,一把抓住顧逍的衣領,拽着他往後面的寝殿而去,扭動床頭一個龍頭,将他拖入一處密室才松開了他。
不知是氣的,還是養尊處優了這麼多年,突然使力給累的,他喘着粗氣,扶着密室裡的椅子扶手坐下,額上青筋暴起。
他見顧逍依舊以進來的姿勢,站在那裡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苦笑一聲,“你和小時候一樣,倔強得很。
”
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來,坐下來朕就告訴你。
”
他知道自己今日不說,顧逍出了宮就會全力去查當年的事,那會壞了他的計劃,見顧逍依言坐下,他卻不知要如何開口說出來。
最終又是一聲苦笑,“若是沒有那個孩子,我想我還能繼續和你母妃生活下去,可她偏偏就有了。
那時,京城發生了太多事,人心惶惶,我亦惶恐不安,擔心那場災難會波及我們王府,又想了解當時局面,好做自保。
所以,有人邀我去喝酒,我想着或許能從他口中探知一二,便去了,原想灌醉他,卻反被他灌醉,直至淩晨我才醒來,擔心你母妃生氣,偷偷從小門回了府,卻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