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縣令心裡不是不怕,但他絕不可能承認自己選的路是錯的,他嗤笑道,“沒見識的東西,自古富貴險中求,何況知府大人身後有靠山。
他們敢這樣做,便是有他們的把握,你父親為官十幾年連當朝局勢都看不懂,不如早早讓賢,一了百了。
”
“靠山再硬,也有靠不住的那一天,你殺親叔在前,拿全族性命陪你冒險在後,你真該死。
”蘇夢嬌怒目瞪向他,眼神如刀。
小蘇見她手無縛雞之力,隻能逞口舌之快,笑道,“堂妹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就别操心族裡的事了,我升官他們跟着沾光,既沾了這榮耀,自是也要承擔風險的。
倒是堂妹你,該操心操心自己了,你如今知曉這一切真相,堂兄再心疼你,也留不得你了。
”
“死有何懼,隻是不知堂兄想讓我如何死,是像當年讓人冒充閻王愁殺我父母那般,來個栽贓嫁禍,還是又有别的手段呢?
”
小蘇縣令看了她一眼,将地上的匕首撿起,笑道,“堂妹不是自己選好的麼,父母被心愛之人殺害,你清修佛法依舊無法得到解脫,故而今日自殺于祖宅之内。
”
說罷,他走到蘇夢嬌身後,将她禁锢在懷裡,将匕首塞進她手中,“堂妹可要握好了,一刀死不了,又得再來一刀,白白遭罪。
”
蘇夢嬌原本就是個女子,這些年身體又衰敗得厲害,沒什麼力氣,根本掙脫不開,嘴裡叫着,“你就不怕閻王愁知道真相後,為我報仇。
”
不遠處,閻王愁雙眸赤紅,驚得肝膽俱裂,生怕那匕首真的會刺進蘇夢嬌的身體裡,但他被李盛和自己的随從壓着。
他并非甩不開他們兩個,而是随從的話讓他不敢輕舉妄動,随從道,“山主,你不能去,想想謝酒說的話,此時蘇姑娘還未走出心理的魔障,便是你救下了她,她依舊不會同你在一起的,謝酒不會讓蘇姑娘有事的。
”
閻王愁想要和嬌嬌有未來,他蟄伏了下來,眼睛卻死死盯着小蘇縣令,手裡的小刀亦是蓄勢待發,他想着在小蘇縣令有下一步動作時,便擲出手中小刀,先要了他的命。
“怕,但是他不會知道的。
”小蘇握着蘇夢嬌執匕首的那隻手,調整一個看起來像是她自殺的姿勢,說道,“堂妹還不知道吧,這些年我可沒少拿你會自殺吓唬他,他怕得很。
要不然你當他為何不敢進你的佛堂,不敢近你的身,他可是土匪,土匪眼裡哪有什麼倫理道德,他是怕逼急了你,你會自殺啊。
”
閻王愁看着他握着蘇夢嬌的手,高高舉起,再也按捺不住,手腕運力,可手中小刀還沒發出,就被李盛定了穴道。
李盛道,“抱歉了,此時還不是你出現的時候,你該信任我家主子的,我家主子做事向來有分寸。
”
閻王愁此時哪還管得了謝酒的計劃,他滿心都隻有及時救下他的嬌嬌,哪怕她依舊不肯同他在一起,隻要她活着就好。
他強行運力想要沖破穴道,便聽得随從道,“山主,蘇姑娘無事了。
”
小蘇縣令看着從裡屋走出來的幾人,滿臉震驚不敢置信。
他分明看過地上沒有任何腳印,蘇夢嬌挨打也沒人出現,為何突然出現這樣多的人,很快他就明白了,這是一個局。
一個引他交代實情的局,蘇夢嬌怕是想要殺他。
他看了眼,好在沒有閻王愁,他提着的心悄悄落回了些。
族裡的三個長輩他不懼,他們會為了族裡的榮耀站在他這一邊,至于那兩個女人,他沒見過,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否則剛剛蘇夢嬌挨打時,他們為何不出現。
但這種僥幸也隻維持了幾息,他的心又慌亂了。
他完全動不了,剛剛隻覺身上似被螞蟻咬了一口般的輕微痛楚,他整個人就被定住了,以一種僵硬的姿态。
封芷蘭将蘇夢嬌從小蘇的懷中解救出來,她狠狠在小蘇的臉上甩了兩個耳光,“呸,本姑娘最見不得打女人的男人,豬狗不如的東西。
”
小蘇想要罵人,卻說不出話來,打在臉上的力道,還有他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狀況,讓他不敢再輕瞧了這兩個女人。
他将眸光轉向蘇家族長,将解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卻見族長别過臉不再看他。
族長在聽到他和知府狼狽為奸,貪墨朝廷賦稅時,他就已經放棄了這個他曾以為能給族裡帶來榮光的年輕縣令。
還是那句話,他是族長,凡事他都得以族人為重。
他确實盼着他能光耀蘇家門楣,可不是以這樣激進冒險的方式。
歪門邪道走不長遠,蘇家哪怕是回到村裡來種地,也比将來全族覆滅來得強。
百姓交上去的賦稅,那可是要入皇上口袋裡的錢,他們蘇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惦記皇上的錢财。
三叔公和五叔公亦是同樣的想法,三叔公性子略微暴躁些,且他與蘇夢嬌的父親關系最好,他伸出一雙枯瘦的老手,也在小蘇的頭上重重打了兩下,“養不熟的白眼狼,蘇家怎麼會出你這樣的東西。
”
往日贊賞再不複存在。
三人的反應在蘇夢嬌意料之中,也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太清楚他們會如何取舍,她冷聲問,“族長和兩位叔公,可還要護着他?
”
三人沉默,良久,族長開口,“你想怎麼做?
”
蘇夢嬌道,“請三位陪同蘇縣令回縣衙吧,就說此次回鄉是想商量修繕蘇家祖宅之事。
”
謝酒的人将信直接送到小蘇縣令手中,除了他和車夫無人知曉今日之事。
“夢丫頭,你要放他回去?
”三叔公當即便坐不住了,他以為蘇夢嬌鬧這一出,是想為父母報仇。
可無須蘇夢嬌回答,他便明白了,因為從内堂又走出一個人來,一個相貌和蘇縣令一模一樣的人。
片刻後,小蘇縣令身上的官袍被扒下,穿到了那人身上,那人理好官袍,清了清嗓子,對三個老人道,“族長,兩位叔公,修繕祖宅事宜,還需随本官回縣衙再行商議細節。
”
“夢丫頭,你……”族長已然明白了蘇夢嬌的打算,他欲言又止。
蘇夢嬌神情肅然,“族長,若不想蘇家全族毀在他一人手中,便配合着演好這出戲吧。
”
族長重重點頭,再不問蘇夢嬌會如何處理小蘇縣令。
他們走到馬車邊時,見小蘇縣令的馬夫從暗處走來,但他們都明白,這個馬夫亦是被調包過的。
蘇夢嬌交給他們的任務,就是要他們全力配合這兩人,讓所有人都相信,小蘇縣令是安然從蘇家祖宅回到縣衙的。
兩輛馬車離開,蘇夢嬌緩緩轉身,看向小蘇縣令。
小蘇縣令此時滿臉皆是驚恐,他知道蘇夢嬌這是不打算留他的命。
那人雖易容成了他的樣子,但裝不了太久,他是一縣縣令,時間久了很容易露出破綻。
所以,她會在那人露出破綻前,就讓那人假死,然後換上自己真正的屍體。
這樣蘇夢嬌沒有任何嫌疑。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這個堂妹竟有這樣的本事,不,這不是堂妹想出來的,定是她身邊那兩個女人幫她的。
但他已經無力細究這些,即将死亡的恐懼讓他額頭冷汗如雨,他想求情。
蘇夢嬌卻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身往謝酒身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