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王與霓凰郡主回京完婚的消息,是顧逍授意傳出的,為的是引出當年調包之人。
能傳播得這樣快這樣廣,則是皇帝的人在推波助瀾,大概他覺得将流言坐實,顧逍就不得不認這門親事。
但顧逍從未想過要娶假霓凰,那本就不就是她的親事,謝酒亦知顧逍的心思,故而,溫柒的挑撥對兩人毫無反應。
溫柒見謝酒面色平靜,往顧逍身邊靠了靠,壓着聲音道,“女子若在意一個男子,是斷不能容忍他與旁的女子有牽扯的,我看謝酒好似一點不在意。
”
他眸光擔憂,“逍兄,你不會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吧?
”
先前玩笑歸玩笑,他還是真心希望顧逍能有個心意相通的人的。
顧逍不理他,眸光透過晃動的車簾看裡面的人。
他這幅樣子在溫柒看來,又是另一層意思,他歎氣道,“難得你鐵樹開花,沒想竟是單相思,要不要我教你幾招?
”
“你有過心儀之人?
”顧逍問他。
“暫時是沒有,但大嫂教導了我不少同女子相處的技巧啊。
”溫柒神情認真。
他口中的大嫂,是遼東王府世子妃。
溫柒這一輩堂兄弟八個,唯有老大遼東王世子一人娶妻。
老遼東王和前面五個兒子戰死,六兒子,也就是現任遼東王溫明淵未娶,老王妃身體不好,世子妃便擔起長嫂如母的職責。
為底下的幾個弟弟娶妻之事,操碎了心。
但收效甚微,從老二一路光棍到老八,可見那技巧并沒什麼用。
且,以顧逍對溫柒的了解,隻怕他往日連女子都極少有機會接觸。
顧逍對馬車裡的林舒道,“林大夫,溫柒公子想請你幫幫看看腦子,本王可否帶他上去?
”
溫柒懵懵懂懂成了腦子有疾的病患被帶上了馬車。
無為減了車速,讓其餘人家先行,不消片刻,謝酒這輛馬車前後皆是顧逍的人,離其餘人遠遠的。
顧逍上車便挨着謝酒坐下,握着她的手,“累不累?
”
謝酒笑着搖頭。
溫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顧逍這是借着讓林舒給他看病的名頭,見心上人呢。
也是炫耀,他并非一廂情願。
幼稚!
他瞪了眼顧逍,“真損,你才腦子有疾。
”
不能找個别的借口嗎?
沒想林舒冷冷道,“挑撥人家感情,溫公子确實該看看腦子。
”
林舒是謝酒的朋友,且在流放時對她幫助良多,謝酒亦很重視林舒,這是溫柒和底下人打探到的消息。
加之林舒又是女子,溫柒向來不同女人計較,便笑道,“聽聞林大夫未婚,嫁去我遼東王府如何?
”
林舒沒想他會這樣輕佻,一腳踩在他腳上,“登徒子。
”
“不是,我怎麼就登徒子了啊。
”溫柒沒防住她會真踩,還這麼用力,抱着腳嘶氣,“我家還有五個哥哥未婚,都是大好男兒。
若是你嫌他們年紀大了,下頭還有個比我小一歲的弟弟,我家小八不同于那幾個糙漢,他生得面白膚淨,就是吧,身子有些不好,不過你是大夫,你可以給他治啊。
”
林舒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他了,不過,便是如此,他被踩得也不冤,哪有初次見面就問女子嫁不嫁的。
他這幅媒婆的樣子簡直沒眼看,顧逍斜了他一眼,“你這是接你大嫂的衣缽了?
”
提及大嫂,溫柒臉上突然布滿愁雲,“是啊,大嫂身體不好了,我這不是想給她分擔些嘛。
”
“怎麼回事?
”顧逍問道,語氣關切。
溫柒攤攤手,“幾個哥哥都不肯娶妻,大嫂又見不得老祖宗和祖母她們,為溫家子嗣犯愁,就想着自己多生幾個。
女子生産猶如進鬼門關,大嫂她進了五次,這鐵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最後一次因着年紀大,險些丢了命。
大哥吓得自己吃了藥,往後再也不生了,但大嫂這身子還是愈發的差了。
我這次來京城,一是為看你,二來想跟陛下求個擅長婦科的禦醫為我大嫂診治,三來嘛,看看能不能幫哥哥們找個妻子,讓大嫂寬心寬心。
”
這麼多年沒娶成功一個,大嫂時常歎氣覺得挫敗。
遼東王世子妃是個很賢柔的女人,顧逍在遼東時,得過她不少關照。
他盼着她健康長壽,便看向林舒,“小舒,等你得空,可否去一趟遼東替大嫂調理一下身子?
”
林舒瞧見他眼裡的擔憂,知曉顧逍在意那位世子妃,便點了點頭道,“可以。
”
溫柒不知林舒醫術如何,但既然顧逍這般開口肯定不差。
他又想到自己給老祖宗傳的信,眼珠一轉道,“要不,我請大嫂來京,這樣看診更方便些,也順道讓她散散心,我們那一大家子光棍屬實不省心,哎……”
顧逍看了他一眼,“你既想讓大嫂安心,為何不自己成婚?
”
“我?
”溫柒有些愣怔,他把自己忘了。
片刻後他用扇子戳了戳眉心,“說來自私,我和哥哥們一樣,也不想娶妻。
”
“為什麼不娶妻?
”林舒突然問道。
溫柒排行第七年紀應該都有二十了,那他前頭的那些哥哥們,年紀都不小的,遼東王府位高權重,又家底極厚,按理不難娶妻的。
可一家子連帶遼東王八個光棍,實在是有些令人費解。
“這……”溫柒有些遲疑。
林舒問完也有些懊悔自己過于沖動,見他為難,忙道,“是我唐突了。
”
“也不是不能說。
”溫柒道,“特力族野心勃勃,沉靜了這些年,不久将來定會有大動作。
遼東王府鎮守特力邊境百年,祖訓便是哪怕溫家戰死隻餘一人也絕不讓特力踏入我大夏國土半步,這是我們溫家人生來的意義和使命。
當年祖父他們戰死,遼東王府剩下一群寡婦和孩子,若不是有六叔在,我們未必能活着長大,那段時光對幾個哥哥們影響很深。
無論是為了替祖父他們報仇,還是為了大夏能有安生日子,我們兄弟幾人已然決定,今生勢必要蕩平特力,哪怕是舍了這性命。
”
他略有感歎,“逍兄同特力打過交道,那是一群玩命徒,我兄弟幾人既有舍身的決定,又何苦娶妻,将來戰死留下孤兒寡母受苦呢。
”
溫柒的話讓謝酒心裡生出一絲激蕩,抛開前世遼東王支持三皇子的事不談,遼東王府的兒郎們世代血灑邊境守護大夏安甯,是值得敬重的。
她斟酌道,“一旦特力不再是威脅,遼東王府的存在或許就會成為某些人眼中的危險。
”
無需抵抗外族入侵的遼東王府,手握重兵,且不說朝廷能不能容得下,就是曹首輔三皇子他們定是想要奪了這權的。
一個為國家大義,為守護百姓安甯而生生世世戰鬥的家族,不該落得那樣一個下場,她是大夏子民,是被遼東王府守護過的人之一。
故而,謝酒出言提醒,這是她對遼東王府英烈們的敬仰和回報。
溫柒聞言,眼眸微亮,“你竟與我六叔想的一樣,有遠見!
不過,我六叔說了,囊外必先安内,得把那幾粒老鼠屎給掃了。
我遼東男兒馬革裹屍是光榮,可若将來死在奸臣手中,那真是憋屈的棺材闆都得炸。
”
遼東王府的七公子怎會是口無遮攔之人,卻與他們說這些,豈非沒有試探之意,謝酒便直言問道,“你六叔口中的老鼠可是曹?
”
溫柒笑着點頭。
謝酒眨了眨眼,遼東王既能說出這番話,緣何前世最後會與曹黨狼狽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