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厚到了霓凰的院子,卻未見到杏兒,尋了暗衛來問,才知杏兒又在屋中罰跪,且錢夫人還未離去,遂去先禀報了鎮國公。
“知道了,晚些再帶過來見我。
”鎮國公擺手讓他先去買小報。
又等了片刻,趙青雲也将自己從母親和妹妹處問來的消息告訴了鎮國公。
鎮國公聽聞是老妻不準府裡人再議論那故事,還将丫鬟都發賣了,眉心突然跳了跳,扶着椅子扶手緩緩坐下。
良久,才問,“青雲,你認為你祖母為何不許人談論這件事?
”
趙青雲來的路上便在深思這個問題,想來想去,最後的結果讓他心驚肉跳,但又覺得不可思議。
如今祖父問起,他決定如實說出自己的猜測,“按常理來說,是心虛,怕自己做的事叫人發現,也有可能是這則故事讓祖母想起了戰死的大伯,觸動了她心裡的傷痛,才不願聽到有人談論。
”
“你認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是嗎?
”所以放在前頭說了出來。
趙青雲知道祖父問這話的意思,他們此時不是祖孫閑話家常,而是老家主與未來家主對府中事務的看法,故而他需得站在客觀立場,而不是以私情為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祖父對他的期盼,他點頭承認,“是,祖母對大伯的懷念從未斷過,但不至于聽了與大伯經曆相似的故事,就将一個丫鬟都發賣了。
”
鎮國公眸色複雜地看着長孫,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你倒更像你大伯多一些,若是他還活着,看到你這般出色,定會喜歡你的。
好孩子,軍中那頭你告個假,好好查查這些事,你大伯當初為救祖父,傷了自己,祖父虧欠他良多,不能将他的孩子都給弄丢了。
”
且說,謝酒幾人上了馬車。
沒多久,便聽得莫棄在車外低聲禀報,“主子,後面有尾巴。
”
顧逍與謝酒對視一眼,顧逍道,“是鎮國公府的。
”
謝酒認同,對莫棄道,“假裝不知,直接去城外。
”
她露出玉佩,就是要引着他們去查她的身份。
趙爹是戰死沙場,貼身玉佩很有可能在打鬥中遺失甚至死後被人順走,隻憑一枚玉佩,證實不了她就是真正的霓凰郡主。
更不能将錢夫人抓起來嚴刑逼供,她這些年以弱者示人,又讓鎮國公府對她生出愧疚之情,貿然動她,最後很有可能會被她反咬一口。
真假郡主的故事和顧逍要娶霓凰的消息傳遍京城,可她至今按兵不動,可見她藏得極深。
還有刺殺錢彪的人是不是她派出去的?
她與錢彪生的是兒子,假霓凰與她又是什麼關系,她身後還有沒有别的幫手。
禁止府中傳播真假郡主故事的鎮國公老夫人,又在這件事裡扮演了什麼角色?
伴随着舊疑團解開的同時,是新疑團的誕生,謝酒需要時間去一一解開。
她也想借此機會,探探鎮國公對調包之事的态度。
顧逍知她心思,将自己看得告訴她,“老國公人老成精,我剛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
謝酒當時垂首沒看到鎮國公的表情,不過身居高位者向來會掩飾真實情緒,倒是趙青雲讓她有些側目。
他雖沒忍住開口問了玉佩之事,但表現得還是很穩重的。
若她沒記錯的話,那趙青雲比她還小幾個月,比與他們同歲的三皇子,持重多了,她不由問了句,“趙青雲為人如何?
”
“我與他無甚接觸,不過聽聞趙青雲由老國公親自教導,十餘歲便跟着去了軍營,與士兵一起操練,平日吃住都在軍營,十分刻苦,很得軍中将士誇贊。
”顧逍回道,“今日接觸來看,是個秉性不錯的兒郎。
”
若真是如此,想必趙爹也是欣慰的吧,謝酒心想。
馬車一路出了城,在一處荒地停下,李盛帶着人已經等在那裡,他們旁邊是榕木搭起的台子,台子上躺着雲奴,謝酒遵她遺願為她焚身。
謝酒親自點燃了蓋在她身上的幹草,幹草上倒滿了桐油,遇火便燃,火光漫天中,她似是看見了雲奴豐盈的臉,朝她溫柔笑着。
雲黛娘的真實身份,鎮國公府除了趙爹無人知曉,她當初帶去鎮國公府的隻有一奴一婢,雲奴不曾在趙家人面前出現過。
雲奴大概也是知道她活着證實不了她的身份,反而會消耗她的壽命,才那般急切要為她解契吧。
轉而,謝酒心裡又起了絲絲痛意,便是趙家人從前見過雲奴,隻怕也無人能認出現在的雲奴了。
鎮國公府的暗衛一路跟着他們到了城外荒地,看着他們焚屍後,又去了鎮國公府的祖墳地,看着逍王攬着那女子的腰避開守墓人潛入了趙家祖墳地。
待他們離開後,暗衛也進去瞧了瞧,最後跟着他們進了城,看着謝酒和林舒入了謝宅,才返回鎮國公府,将一路看到的事,如實禀報了。
趙青雲也正巧在鎮國公的書房,聽了暗衛禀報,詫異道,“他們去了我趙家祖墳,祭拜了大伯和大伯娘,還将一人骨灰揚在了大伯母墳前?
”
“是。
”
“下去吧。
”鎮國公揮退暗衛。
“今日那丫鬟便是謝酒?
”趙青雲問鎮國公,在他們等暗衛回來的間隙,鎮國公已經将謝酒與顧逍的關系告知了他,這就免不了要說一說謝酒與永甯侯府的事,以及霓凰慫恿曹承望派人刺殺謝酒等一系列的事。
鎮國公點點頭,“想必就是她了。
”
否則逍王怎會親自帶一個丫鬟入趙家祖墳地,不過,傳聞謝酒極為貌美,今日應是做了易容的。
易容而來,還與錢夫人一道,聽下人說是錢夫人的馬車壞了,逍王府的馬車恰巧經過,便搭載了她一程。
錢夫人極少出門,怎會出趟門就那麼巧地壞了車,還那麼巧地遇上逍王,更巧的是向來孤傲冷清的逍王還讓她搭了車。
他猛然起身,吩咐道,“去叫杏兒來。
”
沒一會兒,一瘸一拐的杏兒就被人帶來了鎮國公面前。
鎮國公凝眸看着地上有些瑟縮,臉色蒼白的丫鬟,想起她的老子娘曾都是淮安院中的下人,因着他對長子的喜愛,去他院中伺候的大多都是他親自挑選,杏兒的父母他是有印象的。
都是很忠心伺候主子的人,淮安對他們也極好,想不到他們的孩子卻在淮安的孩子手裡吃足了苦頭。
他沉聲問道,“杏兒,老夫問你,郡主腹部是否有胎記?
”
杏兒不知國公爺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她不敢撒謊,如實道,“有,有胎記。
”
鎮國公眉間的川字漸漸散開,片刻後又再度聚攏,“你覺得錢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對霓凰如何?
”
“錢夫人是個好人。
”杏兒知道國公爺和老夫人都對錢夫人不錯,不敢亂說一個字,“錢夫人對郡主也是極好的。
”
“你說錢夫人很好,今日你受罰時,錢夫人可有為你求情?
”這一點鎮國公也很意外。
他其實第一印象并不太喜歡宋念茹這個人,但當年錢彪着了魔般要娶她為妻,嫁給錢彪後她老實安分,他才對她印象好了些,後來錢彪死,他心中愧疚和痛惜,對他的未亡人看顧了幾分。
看着善良老實的人,卻對杏兒被罰,無動于衷,這讓鎮國公不由想起了霓凰在他面前的表裡不一。
他再問,“錢夫人平日與霓凰在一處時,都說了些什麼,你如實說來,稍後,老夫便會給你們一家子賣身契,命人妥善安置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