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酒到土屋時,老夫妻正一人端着一碗稀飯在喝,碗裡清澈,面前放着一碟子鹹菜,兩人卻是吃得極為認真。
見到謝酒來,老太太從碗裡擡起頭,“姑娘找誰?
”
謝酒微笑,精緻的眉眼帶着一派真誠,“我叫謝酒,來給二老送些東西。
”
說罷,便從背簍裡拿出半袋子米,一包治療風寒的藥材,以及大半框煤餅。
她拿起一塊煤餅,“這個叫煤餅,和木炭用法相同,不過晚上若是要放爐子裡取暖的話,記得開窗通風。
”
兩位老人既沒問她為什麼送東西來,也沒推辭,自顧吃着東西無視她的存在。
謝酒沒想過第一次就能與他們熟絡,她笑了笑放下東西就離開了。
老太太看着她背影悄咪咪問老禦史,“老林,這姑娘圖啥?
”
“我們有啥可圖的?
”老禦史喝了一口粥問老妻。
老太太似是很認真地想了想,也大口喝了口粥道,“那收下了?
”
“收吧,晚上給你悶白米飯吃。
”老禦史很是大方道。
謝酒聽着兩人的話,唇角微翹,她确實有所圖,她想從老禦史這裡打聽一些關于親生父母的事情。
她需要找到假霓凰當年頂替她的證據,直接找上國公府太魯莽,打草驚蛇不說,還有可能丢了性命。
鎮國公膝下隻有兩子,她的親生父親是鎮國公長子,父母戰死後,皇帝将父母的功勳放諸她身上,封她為霓凰郡主,并賜婚于他的皇長子顧逍。
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鎮國公同時失去長子長媳,按理不會忽視這個孫女,可為何才三歲的她會被丢在京城街頭。
當年父母撿到她時就報了官,等了七日都無人來認領她,鎮國公府也沒傳出丢孩子的事情。
想必那個時候假霓凰就已經頂替了她的身份,可她和假霓凰相貌無一點相似之處,是怎麼做到不讓鎮國公府的人懷疑的?
老禦史在禦史台一輩子,知道的事情會比普通官員多一些,或許能從他這裡知道一些線索。
謝酒很敬重剛正不阿的老大人,不願将陰謀那些用在他身上,真用了也未必有用,她選擇了陽謀。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老禦史精明一輩子自是明白她有所求,他願意收下東西便是心裡做過衡量的。
當然,也有可能他會耍賴隻收東西不辦事,謝酒便當是做好事了。
離開老禦史家,她在附近尋了個僻靜處休息。
做戲做全套,在楊家人眼中她是進山采藥的,不能太早回林舒家。
顧逍出現時,謝酒有片刻的懵怔,繼而是歡喜,好些日子不見,她有些想他。
“你在作甚?
”顧逍垂眸看着頭臉裹着布巾,隻餘一雙眼睛在外的女人,他從山上下來時,便瞧見她雙手枕于腦後閑适地曬着太陽。
謝酒雙眸含笑,“我在曬太陽,王爺怎麼來這裡了?
”
顧逍看她笑得眉眼彎彎,漆黑的雙眸璀璨絢麗,默了幾息,吐出兩個字,“路過。
”
一旁跟着的莫棄别過臉後退幾步,今日本是要去營地的,暗衛彙報流放區的情況時提了嘴謝酒已回林家,楊家找麻煩的事。
主子便問他,是不是許久沒來看林老夫婦了。
如今想見的人已在跟前,林老夫婦那裡隻怕是不會去了,他也走遠些莫要攪了主子的好事。
謝酒對顧逍的話沒有懷疑,畢竟前世顧逍就是整日都很忙的,更不可能做出為了見她而假裝路過的事,“王爺接下來要去哪裡?
”
顧逍沒答,幽深的視線在她面上停留片刻,而後擡手将她臉上的布巾拿下。
謝酒沒防着他會扯掉她的面巾,下意識捂臉,雙手卻被男人握住。
顧逍語氣寒涼,“臉色怎麼這樣白?
傷還沒好?
”
玉幽關是顧逍的地盤,自己受傷的事他會知道很正常,隻是女為悅己者容,謝酒不太想這副憔悴面容被他看見,他向來喜歡美好的東西。
但已經被看見,遮遮掩掩也沒了意思,謝酒擡頭迎上他的視線,“好的差不多了。
”
顧逍明顯不信,拉着她往前走。
謝酒意識到他可能是要帶她去找林舒,忙道,“我現在不能回林舒家。
”
顧逍眸光探究,謝酒将自己出來假裝采藥的事情跟他說了,“我不願也沒精力與他們日日糾纏,隻能用此辦法。
”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髒了自己的手,名聲有損會對她所謀之事不利。
顧逍看了她一眼,心道想脫離他們并不難,她卻選了最麻煩的一條路。
但他承諾過他們的事不被人知曉,他就不會再重複讓她留在王府後院的提議。
他彎腰将她抱起,足尖一點便躍出去老遠。
等到他的别院時,謝酒已經在他懷裡睡着了,他叫了大夫給她看診,她都沒醒來,大夫說是氣血虧虛的厲害,需得好生調養。
大夫去熬藥的時候,他解開了謝酒的衣衫和腰間纏裹着的紗布,她身上的所有傷口在他面前展露,顧逍瞳孔微縮。
“王爺會嫌它們醜嗎?
”謝酒不知何時睜開眸子看他。
顧逍眸光冰冷在她幾處傷口掃過,語氣不善,“醜。
”
謝酒身子微微一僵,便聽得他道,“本王的東西從來都隻能本王做主,你既是本王的女人,這具身子便是本王的。
沒有本王的允許你竟敢讓它受損至此,謝酒,你記住,這是最後一次。
”
顧逍臉色陰沉,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謝酒定定看了他一會,倏而心裡明媚起來,“王爺在關心我。
”
重生回來,她反複回想他們在一起的事還有顧逍的性格。
顧逍剛剛的話不好聽,若是前世她會覺得他霸道沒有人情味,可現在她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因為顧逍若不在意一個人,會直接無視她。
顧逍沒有承認,但眸光明顯沒有剛剛冷漠。
謝酒嘴角緩緩揚起,她猜對了。
那會不會前世顧逍其實也是很早就對她有了感覺,隻是那時自己聽信了楊家人的話,以為是他逼迫了她,所以恨他排斥他,顧逍才将這種感覺壓下或者隐藏起來?
他向來内斂,冷漠慣了,或許并不知道要如何關心人,所以才用那樣的方式說出來。
思及此,謝酒覺得自己該向他明确态度,鼓勵鼓勵他,她輕笑出聲,“王爺關心我,我很高興。
”
顧逍動了動唇,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複雜,謝酒還沒來得及去想這一眼背後的意思,便聽得門外有婆子回禀,“主子,藥好了。
”
她臉色頓變,雙手猛地攥緊。
因她臉色本就慘白,顧逍沒察覺出異常,一把拉過被子,将她蓋得嚴實。
等送藥的婆子退了出去,他拉開被子露出她的臉,命令道,“喝藥。
”
大夫剛跟他說了,謝酒受傷後應是沒喝藥調理才恢複緩慢,想到某種可能他眸光陰沉下來。
謝酒在聽清婆子的話時便閉眼裝死,她不想喝藥,否則林舒早就給她開藥了。
顧逍見此,拍了拍被子,她沒動靜,手指在她臉上彈了下,她依舊紋絲不動,眼睛夾得死緊。
他有些困惑,剛剛還笑嘻嘻的人,突然就裝死,餘光瞥見藥碗,他嘴角輕扯,還從未見過這樣抗拒喝藥的大人。
默了默,他用手捏住她的雙頰迫使她張開嘴,她卻把牙關咬得死死的,顧逍氣笑了。
他端起碗喝了口,唇貼上了她的唇将藥緩緩渡進她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