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抹了一把淚,“我們跟着到了玉幽關,可如你所說,他已長大成人,在他最需要人護着的時候,無人護他。
他有能力自保時,我們又哪有臉去認他,老頭子一生樹敵無數,我們的相認于他來說反而是拖累,可那孩子,他精着呢。
我稍沒控制住情緒,就叫他察覺了我們的身份,我們怕成為他的負累,他亦不想連累我們。
陛下依仗曹氏登基最後又受制于曹氏,他越護着王爺,那些人越容不下他,自小到大,他身邊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
後來老頭子看不過眼,彈劾皇後無容人之量,加上皇上暗中維護,他身邊的吳嬷嬷同莫離莫棄才留了下來。
便是如此,暗地裡的動作依舊不停,猶如此次。
”
“他不是傷春悲秋的人,不會因此而放棄生命的。
”謝酒回道。
老太太歎氣,“傻女娃,他這二十三年,唯有五歲前感受過快樂,可那點子美好根本不足以抵抗他後面十幾年所遭受的惡意啊。
這世間于他無情,他亦不留戀,也沒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你明白嗎?
他不會尋死,但他不願争活啊。
”
謝酒突然想到前世,吳嬷嬷每次及時送來避子湯,她有次鬧脾氣不肯喝,他毫無遲疑給她灌了下去。
她對他拳打腳踢,他隻是平靜道,“沒有父親護着的孩子,會過得很凄慘,甚至活不到長大,你别任性。
”
那時,她以為他是把她當成消遣的玩意兒,從未想過同她有未來,所以才說出她的孩子沒有父親護着的話來。
“曹氏一族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旦三皇子或者四皇子登基,必會取他性命。
”老禦史苦澀的聲音拉回謝酒的思緒。
“奪則生,不奪則死,這是皇家子的宿命,可他說為他死的人已經夠多,奪嫡之路屍山血海,何必為他一人搭上衆人的性命。
”
謝酒終于明白了他們來找自己的目的。
也就明白了老禦史從一開始就是願意配合她為顧逍出氣的,隻不過他想試探自己的能力和對顧逍的心。
所以才有了那一番眼神的較量。
但事關重大,她陡然冷了聲音,“你們要我說服他去奪那個位置?
”
盡管老禦史說的就是前世所發生的。
老禦史眸光悲楚,“我們想他活着,來此五年,我們隻見他對你上過心,想必你的話他能聽得進幾分,你也不想他早早沒了性命,是嗎?
”
謝酒緩緩垂下眼眸。
當今陛下攏共四個皇子,老大老二皆出自原配,老三老四出自曹皇後。
世人都說皇上對原配夫人情深義重,縱使她犯了錯,被貶為妾室,皇上還是讓她腹中流掉尚沒成人形的孩子占了二皇子的名頭。
如今知曉内情,她隻想冷嗤一聲,狗屁的情深義重,沒得惡心人。
連她這個外人尚且如此憤怒,那顧逍呢?
抛棄他們母子,導緻他母親瘋癫,讓那個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的孩子化成一灘血水,結果在世人眼中,皇帝還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他該有多憤恨。
若是她連弑父的心思都有了。
可顧逍骨子裡是善的,他心系天下一如他愛護玉幽關的百姓。
他的弑父也是弑君,成了會讓大夏陷入混亂江山旁落,敗了與他有關的人全得死。
她突然明白了,顧逍為何對什麼都淡淡的,連江山他都不想要。
那龍椅底下是他母親和同胞的血,是以他們小家破碎為代價換來的,他如何會要?
可老禦史說的也沒錯,他不稀罕的江山一旦落入别人手中,就是奪他命的刀。
謝酒緩緩擡眸,看着老禦史一字一句道,“我尊重他的選擇。
”
但。
她絕不會讓顧逍再有事。
前世,三皇子是在登基一年後才對顧逍動手,說明在此之前,他拿顧逍沒辦法。
她又想到他們在一起的最後那個月,顧逍帶她去了别院,不再讓她服用避子藥,是否那時他已經愛上了她,想要同她有個孩子?
她傷心他回京娶霓凰而離開玉幽關,可結果他隻是去京城退婚,那時他是否已然決定退婚後給她一個未來?
謝酒胸口發悶的厲害。
“他的選擇就是等着别人坐上那個位置,而後來取他的命,你舍得嗎?
”老禦史沉沉道。
“大人,五年前你為何要彈劾你的兒子?
”謝酒突然厲聲質問。
老大人身子一凝。
謝酒替他回答,“因為他的祖母為了伯府的榮耀,用他換走了你的女兒,最終害死了你的女兒,你恨伯府,連帶着也憎恨他。
盡管彼時他隻是呱呱墜地的嬰兒,幾十年的父子情尚且不能讓你繼續接納他,為何你卻要強迫顧逍?
你養子的存在,會時刻提醒你這些年你認仇做子,會提醒你他們家是如何害你女兒性命,讓你們骨肉分離的。
而龍椅于顧逍來說是他家破人亡,生命走向黑暗的根源,老大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
兩個老人臉色突然衰敗,他們從沒想過這點,老太太雙手合十掩在嘴上,嗚咽道,“我們隻想着權利能讓他安然活下去,與其被人魚肉不如自己掌握生殺大權,可我竟從沒想過那位置曾經帶給他的劫難……”
“不是非要坐上那個位置才可以活的。
”謝酒凜聲道,“當今陛下不也拿曹家沒辦法嗎?
”
上一世,三皇子奈何不了他,才以她為誘餌。
且最終顧逍的人攻進皇宮為他報仇,能從玉幽關一路打進皇宮,說明顧逍在她離開後是有做籌謀的。
“可他願意成為第二個曹家嗎?
”老禦史不确定。
謝酒看着他,眸光幽深不見底,譏诮道,“他自是不會成為曹家那樣的人,可他不會任人宰割的。
”
隻要他有了愛,有了牽挂,有了希望。
話雖是這樣說,謝酒還是沒坐住,她的重生就是變故,她擔心有些事會因她的重生而發生改變,所以她不能靜等事情按前世軌迹走。
*
為了出行方便,顧逍最近都住在别院。
他忙完洗漱後回到卧房時,見謝酒正躺在他床上睡着了,烏黑的青色覆蓋了她半張臉,愈發襯得她小臉瑩白如玉。
顧逍眼角眉梢帶着淺淺的笑意,放輕動作躺到了她身邊,胳膊一伸還未來得及動作,謝酒便滾進了他懷裡,擡頭尋上了他的唇。
距離上次謝酒帶給他别樣體驗已經過去好多天了,這些日子他時常忙到深夜,倒沒起過這些念頭。
謝酒這一主動,他心裡波瀾驟起,欲念全都化作了熱烈回應,纏綿癡狂……
一番缱绻,兩人身子依舊膠纏在一起,他欲離身時,腰身被她緊緊抱住,嚴絲合縫,他擔心壓壞了她,想要撐起身子,便已感受她溫熱的淚打在自己的心口。
顧逍忙撐起上半身看她,見她眸中淚波盈盈,忙問,“你怎麼了?
可是弄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