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秋彤是聽說謝酒将封芷蘭他們都趕去席上了,擔心她一人在屋裡無聊,便想着來陪陪她。
卻沒想到聽到大長老夫婦的話,再想到祖父剛剛出去時發紅的眼睛,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大伯母的死是她的意難平,那個在她怯懦時就給她勇氣的女人,一颦一笑哪怕說話的語氣都深刻在她腦子裡,她撇了撇嘴,“大伯母還記得你的小秋天嗎?
”
說着話,含着的淚就滾了下來。
大伯母總喜歡叫她小秋天,她說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是沉澱的季節,是她喜歡的季節。
于昭自是記得她,她在京城時,鎮國公府裡唯一的孩子,最是喜歡粘着她,她朝她招了招手,“小秋天。
”
趙秋彤大步上前抱住了她,又是免不得要哭一哭的,謝酒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眼淚,又滴落了下來。
“我本沒打算哭的,你們這樣鬧得我控制不住。
”于昭抱着兩人,哽聲咕哝,索性就當哭嫁吧,不壓抑了,也結結實實哭了一場。
雲子和無奈又寵溺地看着三個女人抱作一團,哭得不能自己,默了默,再默了默,才出聲提醒,“再哭,眼睛就腫了啊。
”
于昭哭聲戛然而止,她拍了拍趙秋彤,“快給你妹妹補妝,眼睛腫了影響你妹妹盛世容顔。
”
待趙秋彤重新給謝酒補上精緻的妝容,讓原本就漂亮非凡的人兒美的似女神下凡般。
先前被眼淚浸濕過的眼睛也愈加的黑亮水靈,看呆了于昭,讓她久久移不開眼睛,喃喃道,“我一直知道我女兒漂亮,可怎麼會這樣漂亮,夫君,往後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說,我是天下第一美了。
”
“你在我心裡依舊是第一美。
”雲子和忙出聲應和她。
被喂了一嘴狗糧的姐妹倆,相視一笑。
哭過之後是親人相逢的喜悅,這種喜悅一直持續到新郎來接新娘。
迎親的唢呐一響,雲子和和于昭就切切實實體會到女兒要嫁去别家的酸楚,但他們身份不能對外人言,是沒有立場難受的,故而退到一邊,看着喜娘将喜帕蓋在了謝酒頭上。
遼東王亦默默看着,縱然心頭再不舍,他自認自己是沒有資格去幹涉女兒婚事的,這是女兒心甘情願嫁的人,是她盼着的婚事,隻要她開心他便開心。
所以在溫家兄弟提議在接親的時候為難顧逍時,他阻止了。
老祖宗亦覺得先前有曹家的諸多攪和,兩人婚事已是諸多不易,就不再弄鬧婚那繁文缛節了,讓他們早早的順利成親才是真。
且逍王帶來迎親的是他逍王府的護衛和黑羽衛,論身手他們未必輸遼東軍,比文猜謎,他們遼東這些糙漢還不如人家逍王呢。
于是,顧逍輕易就越過一道道關卡到了謝酒面前,看着盛裝打扮,端坐的人兒,他微微俯身,低聲道,“酒兒,我來接你回家了。
”
謝酒輕輕點頭。
遼東王見此鼻頭一酸,矮身蹲在了謝酒面前,“雪團兒,爹送你。
”
看着謝酒趴上了遼東王的背,原本被安排背二姐出門的趙青雲,有些發懵,差事被搶了,沒人告訴他啊。
長姐出嫁已是五年前,他擔心自己出錯,昨晚還背了小厮來練習着,怎的,怎的就沒派上用場呢?
看着迷楞的弟弟,趙秋彤好心拍打了他一下,示意他跟着一起往前頭去。
吳婉清現在的身份是新娘的母親,自是要露出不舍的,但她不敢落淚,怕花了妝容,将眼下畫出來的細紋沖沒了。
可這樣的場景令人動容,淚水不由自主充盈了眼眶,她努力擡着頭,眨着眼,在外人看來,更像是舍不得女兒,極力壓抑着情緒的母親。
但謝寶山是真的控制不住,在兩人行拜别禮時,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拉着顧逍道,“我知道你對她很好很好,但我盼着你能對她更好些,我也會叮囑她對你更好,再更好些。
可若是有一日,這好沒有了,也請你完好地把她還給我們,無論将來如何,我謝家永遠有她一間屋。
”
他也不想在這大喜的日子,說這樣的掃興話,可眼前這人是親王,亦有可能将來是帝王,帝王的心裡隻裝着一個女人,他願意去相信,但卻不敢全然相信啊。
總要做最壞的打算,要不然他緣何催着兒子拼命讀書,早些有出息呢,盡管他的小酒兒如今已有了鎮國公府和遼東王府這兩個娘家。
在那兩家面前,他謝家的撐腰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可隻要他還是謝酒爹爹一日,他就得做好爹爹的樣子。
“不會有這樣一日。
”顧逍鄭重承諾,他隻嫌一輩子太短。
說那些話已是極限了,再啰嗦就不妥了,謝寶山拍了拍顧逍的手,又看向被蓋頭遮着的女兒,聲音哽得險些發不出來,嘴巴動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好好的,餘生都好好的。
”
三對父母中,謝酒與謝家爹娘相處的時間最長,感情也最深厚,聽着謝寶山的哭聲,她生出滿心的不舍,如兒時那般将頭輕輕靠在他的膝蓋上,眼淚滾滾落下,“爹爹放心,女兒會過得很好,很好的。
能做您的女兒,是女兒幾輩子修來的福份,往後女兒會更有福分的,爹爹也要好好的。
”
她知道謝爹始終為她先前嫁入永甯侯府的事,耿耿于懷,自責愧疚,也隻有看到她餘生真的幸福,才能真正解開那個心結。
謝寶山本就愛哭,這下眼淚像斷了線的柱子般,再也說不出話來,擔心開口便是嚎啕大哭,誤了女兒的吉時。
手顫巍巍拍了拍她的背,示意顧逍将她扶起來,去拜别下一個長輩。
顧逍會意,扶起謝酒,兩人一一拜别屋中長輩。
等拜别禮行完,遼東王再次背着謝酒送她上花轎時,謝寶山再也忍不住,捂着臉嗚嗚哭出了聲。
鎮國公也是眼底生澀,安慰道,“這是喜事呢,莫要傷心了,雖說嫁出去了,可都在京城,想見就能見到的。
”
心裡卻知道,已經不一樣了,他的孫女往後是要冠以夫姓的,得在夫家踏上新的征途,不過,他瞧着逍王眼下是恨不得将心掏出來給謝酒了。
可這好能維持多久呢,他心頭并非全然不擔憂。
天家無情從來不是說說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舍不得啊,真是舍不得啊。
”謝寶山不知鎮國公的心裡,手掌胡亂的擦着眼淚,想再看看女兒。
老祖宗也被他哭得心酸,他們尚且舍不得,何況是一手将謝酒養大的謝寶山,她朝幾個曾孫示意,讓他們一路護送謝酒去逍王府,以免路上還有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