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楊老大尖銳的聲音響起,他不知道蔡氏想做什麼,但他清楚蔡氏從不喜歡謝酒,不會好心地放她離開。
侯府今日讓人看的笑話已經夠多了,經不得母親再折騰了。
可蔡氏隻看了他一眼,堅定道,“我心意已決,拿文房四寶來。
”
“慢着。
”說話的是楊家的族長,老永甯侯的叔叔,楊老大的叔祖父。
楊家族長對蔡氏道,“侄媳婦,我楊家從無有過放妻先例,你可否告知緣由。
”
楊家雖然越發不如從前了,可到底也是侯爵之家,百年間休妻倒是有過一例,斷沒有放妻的。
放妻意味着是男方的過錯,今日永甯侯府出了這樣多的污糟事,若再出個放妻歸家的事,他楊家的别的孩子還要不要前程,要不要嫁娶了。
永甯侯府别的事他管不了,可他身為楊家族長,這種事不能不管,他瞧了眼滿屋看熱鬧的人,提醒了一句,“或者此事稍後再議?
”
為何非要在這樣多的人面前提放妻,将楊家的顔面放在地上踩,是嫌京中茶餘飯後的笑料不夠多麼。
可蔡氏就像着了魔般,搖頭道,“不能等,現在就寫放妻書。
”
楊老大像是想到什麼,質問謝酒,“是不是你對母親做了什麼?
我楊家絕不可能給你放妻書,你若堅持,便隻能給你休書。
”
被夫家休棄的女子,是沒有活路的。
謝酒淡然看向蔡氏。
蔡氏心裡一緊,朝楊老大暴喝,“你住嘴,當年你父親誘騙謝寶山,讓他用一半家産和我們侯府結親,後來老四去世,謝寶山想要退親,侯爺又以他一雙兒女性命要挾,逼着謝酒嫁入侯府做了望門寡。
”
“母親,您糊塗了。
”
“侄媳婦,休要胡言。
”
楊老大和楊家族長同時出聲阻止,臉色皆是大變。
此事,楊老大是知曉的,他并不覺得有什麼,謝酒一個商賈之女能嫁入侯府是她高攀,母親瘋了,将這陳年舊事翻出來,活人的名聲丢沒了,這是連死人的名聲都不要了麼。
楊家族長眼前眩暈得很,以權逼婚,這種事由老永甯侯發妻蔡氏親口說出,老永甯侯身後名節不保,會連累他們整個楊氏家族的啊。
“我沒有糊塗,也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兒啊,母親剛剛走了一趟黃泉路,遇到你父親了。
他後悔當年這事做得不磊落,害得我們侯府落得如今下場,他讓我替他更正錯誤,才能安息啊。
”
蔡氏頓了頓,神情複雜,意有所指對楊老大道,“謝酒還年輕,未過門就沒了丈夫,母親也不忍她這樣孤苦一輩子,放她離開吧,放她離開,我們也才能活得心安。
”
楊老大搖頭,“母親,當年可是謝家捧着銀錢,求着與我們家結親的,怎會是父親逼迫,您别受人蒙騙胡言亂語。
”
他不信母親的說辭,父親生前做過的事可不止這一樁,真要後悔也輪不到這樣一件小事。
更何況人生如燈滅,哪有什麼鬼?
定是有什麼他想不到的事,總之他覺得很不對勁,隻能阻止母親的行動。
本要去拿筆墨的下人得了他的眼色,又默默退回了蔡氏身後。
“父親從未求過老侯爺。
”謝酒出聲反駁,“是老侯爺主動找的父親,要為楊四爺提親,承諾楊家會視我如己出,父親才允諾拿出一半家産作為我的陪嫁。
這一切隻是口頭約定,楊四爺去世,我爹同老侯爺商量婚事作罷,卻被老侯爺要挾。
”
爹娘寶貝似的養着她,極少讓她接觸外面的風浪,當年父親隻告訴她,替了覓了一門好親可護她平安,不曾告知細節,後來父親替她退婚不成,心裡愧疚,更不願提及結親真相。
她入侯府後,被楊家人譏諷,是父親用半副家産攀了他們侯府的高枝,他知父親護她艱難,便信了他們的話。
直到重生再見,她同父親說起自己要找楊家拿放妻書的打算,父親才告知這一切。
“然而,我嫁進來後,便被圈禁在侯府最偏僻的小院,流水似的嫁妝帶進來,卻過着連下人都不如的生活,侯府除了三哥三嫂無人将我當成家人,人人都可欺我,今日這樣的陷害便是證明。
”
謝酒揚眸凝視着楊家族長,“侯府騙婚逼嫁在先,失言磋磨在後,我不願再留在侯府,自請離開,還望族長莫要阻攔。
”
楊家族長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若謝酒所言屬實,這确實是永甯侯府有愧,他怎好當着衆人的面說個不。
“老侯爺已經過世,你自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霓凰冷哼,轉而看向蔡氏,“老夫人,本郡主最是見不得人颠倒黑白,你若受人脅迫,可說出來,大家都會幫你。
”
她不能讓謝酒如意,謝酒一旦拿到了放妻書就是自由身,說不定真的會被逍王納進王府,這樣的狐媚子入了府,定是她這個未來正妃最大的阻礙。
但也不會當衆戳穿謝酒與顧逍的事,丢臉是一方面,她怕事情鬧到明面上,反而成全了他們。
所以她見蔡氏怔愣着不接她的話,快速找了個盟友,她朝三皇子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三皇子不知霓凰為何要阻攔謝酒脫離永甯侯府,但與他的想法倒是一緻,這謝酒生得國色天香,等風頭過去,尋個由頭讓永甯侯府将人送到他府上,也比荒在這後院強。
若真叫她得了自由,他再想悄無聲息收進後院就麻煩多了。
故而他開口道,“本王瞧着老夫人神志有些恍惚,想必她說的話也做不得數。
老侯爺已經去世,當年細節無人知曉真假,若真是侯爺逼迫謝酒,為何當初不見謝家報官?
既無報官,想必謝家是願意的,畢竟謝家隻是商賈之家,誰不想尋門好親呢。
”
霓凰和三皇子的互動被謝酒盡收眼底,她眼裡冷芒盡顯,原來他們兩個現在就勾搭上了。
那前世霓凰所謂的對顧逍情深一片,也不過是她作惡的借口罷了。
她冷笑出聲,“現在告也不遲,我正也好奇,我謝家與永甯侯府從無交集,為何老侯爺會找上我父親,逼着我嫁入侯府做個寡婦,圈在這侯府後院。
事情雖過去一些年頭,但許多事做過就有痕迹,要查總是能查到些的,就不知有些事經不經得起查。
”
三皇子蹙了眉,他不喜被女人頂撞,看來以後得好生調教一番。
但現下在人前,他溫和笑道,“四夫人,本王可是一片好心,老侯爺和楊四都已不在人世,你踩着他們的身後名,便是得了自由,也無好的去處,大抵不過是落得一個剃發做姑子的下場。
與其在廟裡青燈古佛,何不在侯府安度後半生呢?
”
“有你什麼事?
”顧逍冷睨着三皇子,“眼瞎了還是耳聾了,今日發生種種,哪裡能看得出侯府會讓她安度餘生?
況且,誰說和離的女子隻能剃發為尼?
是你新制定的大夏朝律法?
”
“兩根攪屎棍。
”樓祁的聲音緊随其後。
一根是霓凰,另一根自然就是三皇子了。
恭王眉心跳了跳,他這些年保命的秘訣便是不參與皇家事,可如今怕是很難置身事外了。
前面那幾句話讓三皇子怒的話,後面這句就是驚了,父皇還活得好好的,律法何時輪得到他來制定,他忙反駁,“大哥胡說什麼。
”
隻是他的聲音被另一道中氣十足,霸道粗狂的聲音蓋住,“是誰要逼我徒孫做尼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