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是來通風報信的。
楊老二想讓謝酒代替楊馨兒,送去老員外家。
謝酒聽完眸色平靜沒起一絲波瀾,胡氏便知楊家的動作,謝酒早已知曉。
她不知該慶幸自己投靠了謝酒,還是該難受這輩子可能都無法找謝酒報仇。
想到自己先前像個跳梁小醜一般在謝酒面前賣蠢,還自以為高明,結果被她輕松反殺。
這次透露老二的計劃想讨好謝酒,又是馬後炮,她面上讪讪,“是我賣弄了。
”
謝酒淡聲道,“楊齊如何了,他們可有發現他被治療。
”
“林大夫的醫術好,昨晚就醒了沒高熱。
”想到什麼胡氏眸光暗淡,“沒人發現。
”
除了昨晚夫君進屋匆匆瞧了一眼,無人再去看過楊齊,便是連他的長子都不曾關心過他的弟弟,對她這個母親也是目露嫌棄,胡氏的心涼到谷底。
謝酒颔首,林舒說過,楊齊的傷并沒那麼重,隻是看着吓人。
楊家人從前嬌生慣養哪見過這樣血腥的事,便都認定楊齊傷重。
胡氏正沉浸在悲傷中,下巴猛地被捏住,有什麼東西被塞進嘴裡,咽下,旋即,她腹部撕裂般的疼痛,她驚恐看着謝酒,“你給我下毒?
”
謝酒颔首承認,“雖你承諾會報答林舒,但我不信你,這毒我定期會給你解藥,若林舒有事,你就等着腸穿肚爛而死。
”
“我會盯着楊家不讓他們害林舒,給我解藥。
”隻片刻,胡氏就痛得滿頭大汗。
謝酒等了一會兒,看她痛得臉色慘白,嘴裡也被咬出血來,才緩緩蹲下身,丢了個東西進她嘴裡,胡氏痛得難受,沒有注意謝酒手裡一根針快速在她身上刺了幾處。
哪有什麼毒藥,隻不過是刺了腹痛的穴位而已。
但卻讓胡氏好似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對謝酒充滿恐懼。
謝酒卻丢給她一兩銀子,“蔡氏那邊你看着點,别讓她死了,這是她的夥食費和你的工錢。
”
“她對你不好,你還記挂她的生死。
”胡氏愕然,想到那毒藥,她忙保證,“隻要我在楊家,絕不讓她有事。
”
謝酒見她誤會,唇角微抿,微壓眼睑冷冷睨向胡氏。
明明她個子嬌小,比胡氏還矮半個頭,可胡氏卻感受一種威嚴撲面壓來,她無端瑟縮了下,醍醐灌頂般明白了謝酒的意思,“我懂了,活不成死不了。
”
謝酒微微颔首,這樣看人她還是跟顧逍學的,愛一個人到骨子裡會下意識地模仿他。
楊家為了避嫌,同江南富商和暴發戶的接洽都是下人去做的,江南富商那邊的銀錢在林舒手中,暴發戶的銀錢在仇五手中被謝酒搜刮了。
楊家忙活一場,賠進去許多,最終隻拿到了楊馨兒的定金。
楊馨兒被她們賣去江南,無人送去,這定金也得退回甚至加倍賠償,楊家會因此走入困境,這種情況下不會有人顧得上蔡氏。
但她還不到死的時候。
至于楊老二的盤算,謝酒嘴角翹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林舒無恙,她也該進山了,這趟進山需得幾天方能歸,她不會給楊老二謀算自己的時間。
胡氏一走,謝酒便将剛剛的事跟林舒說了,讓她每個月給胡氏‘解藥’,命拿捏在林舒手裡,她才會對林舒的安危更重視。
又讓封芷蘭先跑一趟陸家,告訴陸卓明早在山裡彙合,晚上再去趟老員外家,讓他們知曉楊馨兒已跑。
得知這個消息,老員外明日必會來找楊家要人或者要錢,那時她已進山。
隻是顧逍動作比謝酒更快。
封芷蘭剛走,流犯管理處的官差就到了楊家,連帶着把楊家兄弟一并從采石場帶了回來。
當衆将楊家兄弟每人杖責五十。
罪名是私下販賣流犯。
且因此,導緻流犯楊馨兒不甘為妾逃離玉幽關。
大夏開祖皇帝乃平民出身,平定天下後為籠絡人心,有些律法遠不如前朝嚴謹,諸如流放這塊。
犯事官員流放若潛逃是死罪,但對被牽連的女眷流犯則無明确規定。
一則流放路途艱難,許多女眷受不住在路上就丢了命,好不容易捱到邊關大多又被送去做軍妓亦是活不長久。
二則流犯沒有通關文書和戶籍,便是逃出去了也無法正常生活,故而極少有人逃跑,這條律法延續至今便不曾修改完善。
顧逍來此後做出調整,未犯事女子則不充軍妓。
本意是赦免無辜女子,許多流犯卻自己賣了女眷換銀子,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有些女眷自願被賣。
除了流犯,他還有兩城百姓和邊防關卡要管,便沒再過問此事。
私下賣女眷的事時有發生,楊家兄弟自認自己是跟風并沒觸犯律法,大喊冤枉。
官差冷冷甩出逍王最新制定的條例,凡私下販賣女流犯者,杖五十,購買者同罪。
逍王是玉幽關的最高統治者,楊家兄弟隻得受了這刑法。
且官差提醒他們明日繼續上工,若借由身體不濟無法上工者,則由家人替代,不可缺席一日。
官差剛走,老員外那邊氣勢洶洶來了一夥人。
購買者同罪,但念在老員外年紀大了便隻杖責了十下,另四十下罰沒銀錢百兩。
老員外連楊馨兒的面都沒見着,一把年紀還挨了打,氣得命人将剛挨了刑杖的楊家兄弟又揍了一頓。
讓楊家歸還定金外,還得賠償官差罰沒的一百兩,否則就用柳氏抵債。
謝酒聽到這個消息時,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有了這個條例,便是楊家兄弟敢賣她,也無人敢輕易買她,五十杖可輕可重,重起來也是能打死人的。
謝酒抹去眼角的淚,有人護着的感覺真好。
另一頭,莫棄不解,“主子,楊家如今流放玉幽關,随便找個由頭便能處置,為何不直接弄死他們呢?
”
顧逍凝眸看着那碟子紅豆糕,半晌,他才緩緩道,“她要殺他們也并非難事,留着應是有她的用意,本王何必亂了她的計劃。
再說,本王護她一二已是仁至義盡,又不是她那個爹得事事為她操勞,她總有自己的路要走。
”
莫棄輕撇了撇嘴,從來不知王爺還有這樣口是心非的一面。
他處理完那幾人剛回到王府,還沒喝上一口水,王爺就丢給他一張寫着新條例的紙,讓他送去罪犯管理處。
命他親自盯着此事,分明是想給謝酒出氣,現下一副不甚關心的模樣。
莫棄突然有些惡劣的希望,謝酒有一日能治治他家爺這嘴硬心軟的毛病。
顧逍的維護讓謝酒心情大好,但謀愛先謀生,她也隻任由自己想了他片刻,便着手準備進山的衣食。
天色将晚時,封芷蘭又帶回楊家的消息。
楊家拿不出賠償的錢,老員外堅持要用人抵債,楊家如今就兩個女人,胡氏的事傳開,老員外嫌棄,柳氏便是唯一的選擇。
柳氏用逍王新頒發的條例向官差求助,不料官差卻道,柳氏這是賠償抵債,不是人口買賣,不在新條例範疇内。
柳氏欲哭無淚,眼見着真的要被帶走,這才不情不願回了屋,拿了一些金葉子出來賠償了老員外。
楊老大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楊老二,見他眼神躲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柳氏身上有金葉子,老二也是知道的。
想到自己為了給老二弄銀錢打點官差,賠了夫人又折兵,自己還被打得要死。
老二卻藏了那麼多私房悶不做聲,楊老大氣地撿起地上的石頭就往楊老二身上砸。
胡氏更是氣得上前就掄柳氏巴掌,兩家人打成一團。
到最後被人拉開時,兩個女人已經是鼻青臉腫,楊家兄弟更是被擡着進屋。
楊家内部的團結徹底破裂。
謝酒嘴角難掩笑意,不過也有些吃驚柳氏竟藏下了金葉子,還有楊老二看着沒什麼城府,竟是個能藏事的。
看來自己對楊家的計劃要變一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