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值守的下人應是得了吩咐,見到謝酒紛紛低頭避開。
她一路到了王府的院牆根下,此時雖是半夜,從正門出去難保不叫人看見,她打算翻牆。
隻是,她高估了自己,和顧逍那番折騰後,兩條腿軟得跟面條似的,走路勉強,擡腿爬牆時身體撕裂處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隐在暗處的顧逍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眸光閃了閃。
謝酒咬了咬牙,一鼓作氣翻了出去。
牆根下顧逍的另一随從莫棄架着馬車正等在那裡,“謝姑娘,我送你回去。
”
顯然對方清楚自己不走大門的心思,早早等在這裡。
謝酒心裡有些尴尬,面上淡定,視線掃了一下馬車,“可否将馬借給我,我騎馬回去便可,不必你送。
”
莫棄正要拒絕,餘光瞥見暗處人的手勢,忙點頭道,“好,我給你解開繩索。
”
謝酒接過缰繩,顧不得身上的不适,翻身上馬,用力一夾馬腹,急奔出去。
她需得去殺個人。
李文澤說過,在她被送入逍王府的第二日早上,他便起程回了趟京城,那次回京他機緣巧合救了一位貴人。
貴人聽說他是玉幽關的,向他打聽了許多顧逍的事,尤其是顧逍内院的事情,為此給了他不少賞銀。
按她了解的事情來推算,那貴人就是霓凰,他們就是從那個時候有了聯系。
她重生邊關,暫無與霓凰抗衡的能力,但她可以先下手為強砍了她的爪牙,弄死她的耳目。
給自己争取一些時機。
謝酒快到目的地時,棄了馬,依照李文澤的描述很快就找到了楊記雜貨鋪。
前世李文澤卸下僞裝後,告訴了她許多真相。
楊家出事前,永甯侯便做了周全計劃,給了李文澤幾人賣身契,恢複了他們的自由身。
讓他們早早來了邊關打點,這間楊記雜貨鋪就是他們幾個開的。
有這些人的暗地幫助,又有她在顧逍那裡換來的好處,前世楊家人才能在流放時也過得舒适。
李文澤說過,去京城前一晚,他一人宿在鋪子裡方便早起出城。
在馬上颠了許久,謝酒身上的痛意已經麻木,再翻牆時反倒沒那麼疼了。
雜貨鋪有不少東西,比如菜刀,比如繡花針……
“四少奶奶?
”菜刀抵在脖子上,李文澤才驚醒過來,看着眼前美豔的女子有些懵怔。
這一句四少奶奶,讓謝酒眼裡的恨意化作實質,她将手中的布團塞進男人嘴裡,而後在男人的手臂上狠狠剁了兩刀。
前世,她逃往江南途中偶遇李文澤,他陪着她到了江南,又弄出入室搶劫的戲碼,以不放心她一個女子獨居為名與她合租。
他扮演深情發誓會将她肚子裡的孩子視若己出,卻在她手上大半銀錢都用來給生來體弱的孩子吃藥時,他背着她将數枚繡花針刺進孩子的身體裡,活活疼死了她。
所謂的偶遇是蓄謀已久,楊家利用完她,嫌她丢人,又害怕顧逍,不敢直接殺了她。
故而先離間她和顧逍,又慫恿她逃離,再命李文澤等在半路拐帶着她去了江南。
在江南李文澤和霓凰勾搭上,聽從霓凰命令,在顧逍面前演了一出與她相愛的戲碼,更是假死将她送進了大牢。
他本就是侯府奴才,怎麼可能不認識侯府的四少奶奶,隻是侯府奴才衆多,她不認識他罷了。
謝酒端了一把椅子坐在李文澤身邊,拿出一把繡花針慢條斯理地一根根刺進李文澤的身體裡,靜靜地看着那些針在他體内遊走,看着他疼得額頭青筋暴起。
謝酒勾起一抹殘冷的笑,低語,“疼嗎?
我家囡囡不會說話,她定是疼極了,那幾晚才整晚整晚的哭鬧不止,可恨我竟愚蠢地相信你請來的大夫,信了他說的孩子身子無事的鬼話。
”
“嗚嗚……”李文澤被捆在椅子上,拼命掙紮扭動着身子。
他聽不懂謝酒的話是什麼意思,更不知往日娴靜乖巧的四少奶奶為何會變得這樣兇殘,他想要解釋,想要求饒。
“噓,别吵,我家囡囡有痛不能言的苦,你也該體會體會才是,上一次讓你逃脫,這次我必要親眼看你死得徹底。
”
她無需他聽懂,但這些積攢在心裡的話不說出來,她會瘋。
恨意讓謝酒雙眸似染了血一般,她将兩枚縫衣針刺進他的咽喉,而後是眼睛,耳朵,身體的各個痛穴……
李文澤的死并沒讓謝酒的心裡有絲毫痛快,惡人死千百次都無法彌補女兒所受的苦,也絲毫減不輕她心中的愧疚。
将屍體松綁,丢回到床上,謝酒翻出店鋪裡的銀錢和烈酒,将烈酒倒在李文澤身上和鋪子的貨架上,又順了一些縫衣針和防身匕首,一把火點了雜貨鋪。
火勢沖起,她翻牆離開,回到栓馬的地方,騎着馬,似發洩般狂奔往楊家而去。
暗處的顧逍蹙眉看着遠去的背影,默了默,踏着輕功不遠不近地跟着。
冬日夜長,謝酒到楊家附近時,天還沒亮,她輕輕拍了拍馬,“謝謝你送我回來,回家去吧,莫要讓壞人抓了。
”
馬兒像是聽懂了般,掉轉頭,哒哒地往回跑。
謝酒看着馬兒背影消失,才轉身往楊家去。
流放之地位于大夏王朝的北界地帶,統稱玉幽關,玉幽關外是迪戎國,關内原是奉州和乾州兩座城池。
五年前顧逍被皇帝發配來此後,兩城并為一城,皆在他管轄範圍内。
玉幽關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流放來的犯官及家屬住最靠北的貧民區,富貴人家則靠近大夏京城方向居住,原本兩座城池的居民住中間地帶。
若流放之人有銀子有手段,也是可以搬去中間地帶。
楊家落腳的地方就是最靠北的貧民區,幾間破敗的茅草屋,一家人擠着。
前世,顧逍在她的央求下将他們換到了中間地帶,沒多久又搬去了富人區,最後順利返京。
謝酒悄聲進了屋,換回自己的衣裳,将顧逍的衣裳藏好,躺在木闆搭起來的床上時,恨恨想,這世,她絕不會讓他們踩着她往上爬。
顧逍見到謝酒進了屋,才轉身返回逍王府。
這一路所見令他震駭,她何時會得武,何時學得騎馬?
他離京那年她還是連樹都不會爬,風筝落在樹上隻會急得抹眼淚的嬌小姐。
她這些年經曆了什麼?
又為何要殺那店鋪的夥計,他沒敢離得太近,聽不清謝酒說的什麼,但她平靜面容上是蝕骨的恨意。
想到此,顧逍朝暗處吩咐道,“查下那店鋪夥計,再派兩個人去京城,護着謝家父子。
”
樹影浮動,有人應聲退去。
片刻後,莫離趕來,“主子,查清了,是三皇子的人誘導琥珀說……”頓了頓,莫離咬牙道,“說是這藥能讓主子一晚上不停歇,定能讓琥珀懷上您的孩子。
”
顧逍眸心發寒,“把人交給吳嬷嬷處置,老三那邊我們也送份大禮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