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勞斯萊斯,車内。
司機小趙沉默開車,半個字也不敢說,即使他覺得陸小姐看着很可憐。
陸爍坐在後座。
車裡光線相當幽暗,隻有外頭霓虹偶爾從車窗照進來,窺見一方真相。
陸爍的臉色相當難看。
從頭到尾他都能在後視鏡裡,看見陸熏的身影。
小小的一隻,
被他丢在原地!
她光着腳站在黑夜裡,顯得渺小孤獨,明明之前她一點點不聽話凍着自己他也會心疼的,但是現在他卻狠心将她徹底地抛下了。
她在哭吧……
或許還在心裡自省她有哪裡做得不好,是不是惹他生氣,他才不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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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爍垂眸自嘲地笑了一下。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打算要她。
從來沒有!
下一秒,拳頭跟防彈車窗爆發出巨響,把前面的小趙吓了一跳,緊急停了車拉開車門就呆住了。
陸總的拳頭沾血,烏青了一大塊。
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小趙抖着狗膽說了句:“要不,咱們把車開回去,公寓那邊應該有藥!
”
陸爍擡眼看他,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她以後,會嫁什麼樣的人?
”
小趙不知道,小趙也不敢說,他默默地拿簡易膠布先給老闆處理了下傷口,然後就想送他去醫院。
但是陸爍卻淡淡地說:“一點小傷,不用!
送我回别墅吧!
”
小趙猶豫一下,默默上車。
半小時後,車子停到一間很大的别墅裡。
陸爍下車,修長身材在黑夜裡顯得高大挺拔,特别是寬肩窄腰,光是看着就是一種賞心悅目。
家裡的傭人見到他,有些意外。
少爺怎麼這個點回來了?
傭人想問他吃不吃夜宵,陸爍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想說話。
他獨自上樓,把自己抛到柔軟的床鋪上。
他沒有處理傷口,閉眼養神,隻是一閉上眼睛眼前都是那個小傻子被丢下的情形,面容悲泣。
他拿未受傷的手,擋住眼睛。
慘淡一笑。
夜深,陸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驚醒時外面響起小雨淅瀝的聲音。
下雨了!
他猛地坐起來,直愣愣地看着外面的黑夜,黑沉沉的隻有天際泛着一絲亮白,看着讓人心驚害怕。
陸爍喉結微動。
她,應該回公寓了吧,不會還站在外面淋雨吧!
他甯可把她想得聰明些。
收下房子,拿了支票走人!
他不想再跟她有什麼瓜葛了,從此刻起,再沒有聯系。
但他再也睡不着了,幹脆就去沖澡。
浴室的水汽濕潤中帶着溫暖,沖刷着他的身體,卻未撫平他的焦躁。
陸爍蓦地抽了條浴巾圍在自己的腰間,大步走出去。
五分鐘後,他坐進一輛跑車。
淩晨三點,黑色跑車追着天際的亮白,朝着東方疾駛。
不到一刻鐘,車子吱地一聲停下。
陸爍并沒有立即下車。
他坐在車子裡,透過車前擋風玻璃看着路邊蹲着的纖細身影,她還在原來的地方,隻是蹲了下來,用手抱住自己的身體埋着頭。
陸爍學過心理學,這是人本能保護自己的行為。
她的身體被淋透,凍得顫抖。
陸爍從置物櫃裡取出一根香煙,顫着手給點着了,他靜靜地吸着。
一雙黑眸無聲注視着她。
像是無聲的拉鋸,他想她撐不了多久的,她總會回去的。
第五根香煙的時候,陸爍把香煙掐掉。
他打開車門下車。
意大利真皮皮鞋,踩在雨水裡,發出特有的聲響。
陸熏擡眼。
她的頭發全濕了,緊貼在身體曲線上,衣裳更是。
長睫毛上沾着雨水,
她看起來,就像是雨裡淋濕的可憐小狗。
在看見陸爍時,她的眼眸裡閃出一抹光亮,但是随即這抹光亮就黯淡下去,她顫着唇注視着他,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陸爍居高臨下。
他沒有抱她,也沒有溫言軟語,既然要跟她分開他就會分得徹底,拖泥帶水從來不是他的風格。
他叫她回去,陸熏沒動。
陸爍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喉結微微滾動,語氣變得嚴厲:“你就是蹲在這裡三天三夜,我也不可能留下來!
說吧,還想要多少,隻要是合理的我都可以給你。
”
他掏出支票本。
陸熏喃喃的:“我不要你的錢!
”
“真有骨氣!
那就站起來啊,站起來離開我,以後見了我就繞着走否則又要被男人玩弄,别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
說完,陸爍自己的心髒疼了一下。
他輕輕捂住,不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陸熏仰望着他。
而他沒有絲毫軟化,就隻是冰冷地注視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
陸熏終于站起來,她站直的時候,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
她沒有再看陸爍,垂了眸子很輕地說:“好!
這兩天我就搬走,房子跟錢……我都不要!
以後我不會打擾你,你放心。
”
陸爍用力握緊了拳頭。
陸熏沒有跟他道别,她慢慢地走進公寓大樓,消失在他眼前。
陸爍站在原來的地方。
黑夜包裹了他,讓他難受得想掙脫,但是他沒有走,他在路邊點了根香煙慢慢地吸着,他想即使分開了他也要确定她是安全的。
如此而已。
陸爍抽了半包煙的功夫,一輛黑色路虎疾馳而來,吱地一聲停在樓下。
車門打開,一雙長腿邁下來。
裹着牛仔褲,光看着就能猜到身高超過180。
而那張臉,陸爍是認得的。
陸熏的經紀人,葉白。
30歲的業内精英,脾氣不太好。
葉白自然也認得他,用力踢上車門狠狠地瞪着陸爍,但是最後還是往樓上走了。
陸爍猜出葉白是來看陸熏的。
這一瞬間,他的内心特别複雜,仿佛是自己的家被人染指一般。
他自嘲一笑。
他跟陸熏已經分開,以後婚姻嫁娶,不是各不相幹嗎?
天際稍稍泛白,雨也早就停了。
玄關處有了動靜,陸熏被男人半扶半抱着出來,整個人包在葉白的那件牛仔外套裡,顯得空空蕩蕩的。
葉白手裡,提着一個小行李包。
三人對視,場面微妙。
陸熏安靜地看着陸爍,葉白打開車門,扶她上車。
她很乖地坐上去。
葉白關上車門,卻朝着陸爍走過來,他是個長得很不錯的男人,全身都散發着野性的荷爾蒙,看着就不好惹。
陸爍正面對上他。
葉白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陸總,久仰大名!
陸熏不知道你是誰,但我是知道的,真是委屈你了這一年來隐姓埋名地跟陸熏談戀愛,行吧,都是成年男女也不拘誰吃虧了!
我隻有一條……既然陸總提出分手,那就斷得徹底一些,陸熏我帶走了,你公寓裡的東西都完完好好在那兒,少了的也不過是陸熏這麼一個人,我想陸總這樣的青年才俊也不缺少女人,應該不會吃回頭草才是!
哦,忘了告訴你,我這人挺粗魯也很護短,如果你以後改了主意再對她糾纏不清的話,我絕對會打得你滿地找牙,到時候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身份尊貴的陸家大少爺!
”
陸爍聲音發硬:“你放心!
”
“再好不過了!
”
葉白點點頭,又瞪了他一眼,甩頭離開。
車門打開又砰地一聲關上。
黑色路虎離開得很快,快的陸爍沒能看見陸熏最後一眼。
她就這麼走了。
跟其他男人走了。
身為男人,陸爍敏銳地感覺到,葉白喜歡陸熏。
也好,她有人呵護,他也就放心了!
陸爍微微仰頭,想了想還是上樓了。
打開公寓門,裡面仍和他走時一樣整整齊齊的,其實并不是陸熏喜歡搞衛生,而是他每次過來都會收拾,她的小東西總是丢得到處是。
那些可愛的小玩意兒,他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弄過來的。
那些東西還在。
陸熏隻帶走了她的衣服,還有工作室的幾份重要設計稿。
其他的東西在,代表她不要了。
陸爍來到主卧室,床上攤着一件男式黑色襯衣,是她平常最愛穿的。
偶爾他在書房工作,她就穿着這件襯衣坐他懷裡,鬧着要他陪她。
但是極少。
大部分時間她不吵不鬧,忙活自己的事情。
其實她很乖,也很好養活。
一件小禮物,能讓她欣喜半個月。
她幾乎沒有跟他要過東西,也從來不問他收入,這邊很多的費用都是她在支付……她是……她是把這裡當成家了吧!
陸爍緩緩坐下。
他的手捂着面孔,分不清這三個月的同居生活,對自己意味着什麼。
衣袋裡手機響了。
他本能以為是陸熏,這個點了,除了她沒有别人。
但是來電是他父親。
陸謙應該才起來,聲音有些微啞:“陸爍,你媽媽要提前一天到B市,她要去醫院拿藥,你陪她去吧!
這幾天你妹妹忙着考試,沒法子陪她!
哎,你媽媽這個年紀了還跟小姑娘似的,沒人陪她就不肯去。
”
陸爍麻木開口:“我知道了爸,把航班号發給我,我去接機。
”
陸爍并不想多留。
很快,他就準備離開,走時他撥了個電話給方秘書。
要她把公寓處理了。
挂上電話他正要離開,目光卻落在床頭櫃上,那邊擺了一個絲絨小盒子。
陸爍走過去撿了起來,打開。
一顆粉嫩的鑽石躺在裡面,光彩奪目。
是他送陸熏的生日禮物,她沒有帶走。
陸爍靜靜地看了很久很久,他忽然又打了個電話給方秘書:“公寓先放着吧!
”
說完,他放下絲絨盒子。
快步走出公寓。
坐進車裡,天已經大亮,他的眼睛刺痛得厲害。
他想,可能是習慣了身邊有個人,現在突然沒有了就不習慣了吧,時間久了這種可笑的症狀一定會消失。
他雙手握住方向盤,輕踩油門。
下午兩點,他從機場接到了霍明珠。
方秘書跟他一起去的,她慣會做人嘴又甜,明珠還挺喜歡她。
坐進車裡,明珠打量兒子。
“看着瘦了!
怎麼,這陣子工作很忙?
”
“我聽你爸爸說你做得不錯。
”
……
陸爍勉強一笑:“可能是忙了點兒!
”
明珠猶豫過後,提起司家那門親事,其實她并不是十分贊成。
畢竟當年她跟司家二少有過牽扯,日後當成姻親未免有來往,她顧慮這些但是想不到陸謙一點兒心理壓力也沒有。
陸爍輕聲說:“見面以後再說吧!
”
明珠輕拍他的手:“你自己拿主意吧!
日子是你自己要過的。
”
陸爍沒多說。
好在有方秘書在,不時地活躍氣氛,還說要帶明珠去吃B市好吃的。
明珠很随和:“你忘了我是土生土長的B市人了?
”
方秘書驚訝的樣子。
其實不過是哄人的手段罷了!
到了醫院,方秘書在車上等,陸爍自己帶着母親去醫院。
那藥是治療頭痛的,每兩個月來開一回。
醫生也是熟悉的。
拿了單子,母子邊走邊說話,明珠這時才發現兒子的手受傷了。
幾處骨節,明顯有傷。
她正想問,陸爍的目光落在前方過道……
換季,昨夜又下了雨。
醫院輸液室人特别多,裡頭人坐不下,很多病人就坐在過道裡輸,陸爍看見了陸熏。
她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
身上蓋着一件厚實的大衣,而她身邊坐着的是葉白。
陸熏睡着了,頭擱在葉白的肩上。
葉白一隻手,輕輕地攬着她,低頭很溫柔地注視她。
陸爍手悄悄握緊。
但是他沒有停留,而是選擇徑直走過去。
葉白發現了他。
隻是他沒有出聲,就像是看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走出去十幾米,又轉過過道,陸爍的拳頭才松了下來。
母子二人都不說話。
良久,明珠開口:“我剛才好像看見那孩子了!
”因為心結,她基本不說陸熏的名字,都是那孩子來代替。
陸爍手插在衣袋内。
半晌,他淡然一笑:“是嗎?
我沒有注意!
”
拿了藥,明珠還在提起陸熏:“我聽柳太太說,那孩子當了設計師,還拿過大獎。
”
她忽然有些感慨:“挺好的!
”
陸爍沒有搭話,他将母親送到車上,吩咐方秘書送她回去。
方秘書有些驚訝:“陸總您不回去?
”
陸爍淡淡開口:“公司還有點兒事,晚點陪您吃飯。
”說完,他傾身在明珠的臉上吻了一下。
明珠心裡是開心的。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說:“你把這點兒親熱勁兒用來交女朋友多好,都26歲了,一個像樣的女孩子也沒有談過,這點兒可不如你爸啊。
”
陸爍輕哼:“我比他老人家,差得遠了!
”
明珠輕摸他的臉:“過去的事情了,還惦記着呢?
你爸聽了可不開心了!
”
陸爍淡笑,替她關上車門。
黑色房車緩緩駛離,
他面上的笑意褪得幹幹淨淨的。
他也解釋不了這麼壓抑的心情,也解釋不了為什麼看見葉白在她身邊,自己為什麼會這麼不高興。
他跟陸熏分開,彼此之間跟别人親密,也是遲早的事情。
自己這樣在意,沒有道理。
陸爍微微皺眉,再往醫院門診大樓看去,他克制着自己沒有過去,而是直接上了另一部車:“去公司!
”
等他忙完,已經是夜晚八點。
他的母親打過兩個電話,但他卻不想回家。
他需要獨處。
夜晚的街頭,陸爍開車,漫無目的地蕩了很久。
一個小時後,他的車停在一間小小的别墅門口,這是葉白的住處。
以陸爍的地位跟權勢,想得到一個人的住址輕而易舉。
小小别墅裡,透出橘黃燈光。
看着很溫暖。
白色欄杆小院,修剪得很好的綠草坪,别墅門口還有一個漂亮的粉色狗窩,裡面住了一隻拉布拉多。
陸爍坐在車裡,隔了很遠地看。
他知道陸熏暫時住在這裡,跟一個男人,即使那個男人是她的經紀人,即使他們認識了快八年!
可是葉白,始終是個男人!
别墅門吱呀一聲開了。
陸熏牽着狗走出來,她身上還披着葉白的外套,但是下面卻隻穿了一條七分褲,顯得特别纖細。
她摸着狗,讓它回小房子裡睡。
那隻大狗很喜歡她,舔舔她的手,撒嬌。
陸爍看見,陸熏輕輕地蹲了身子,慢慢地抱住了狗脖子,就默默地抱着一聲不吭……
他記得他們住一起時,她提過,
她想住那種小别墅,
她想要一隻狗,他不在時可以陪伴她。
她怕他錢不夠,她急切地表明可以跟他一起買,或者是她單獨出錢也行……
現在她摸着狗了,
卻是跟其他男人一起養的狗!
陸爍眼睛刺痛,是不是隻要有人陪她,隻要有人能供養她這樣安穩的生活,她就願意跟誰生活在一起。
他陸爍可以,同樣的,葉白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