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你是說,西北大營的兵馬?
江遇白說得情真意切,仿佛字字肺腑。
桑枝夏聽完飛快地閉了閉眼,苦笑道:“江少爺,你要更多的糧,隻是為了封地的百姓麼?
你确定?
”
“那不能夠。
”
江遇白坦蕩得簡直令人害怕,用最溫和的表情說出了最驚人的話:“嶺南數十萬大軍每日耗糧數巨,更多的當然是會送往軍營之内。
”
“嫂夫人跟西北大營中的陳年河熟悉,想來也清楚軍中的糧草消耗,少了當真是非常頭疼。
”
桑枝夏看着滿臉真誠的江遇白,腦袋足足大了一圈。
她現在也覺得很頭疼。
“江少爺,這樣的話你說得我們聽不得,軍中糧草一事也絕對不是我們能摻和的。
”
“可是我已經說了。
”
江遇白無辜地眨了眨眼,看着徐璈說:“我還想邀徐璈入夥,等事成了給徐璈個大官做。
”
“我……”
“嫂夫人,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有些事兒不是避開就能躲過的。
”
江遇白很是唏噓地眨了眨眼,感慨道:“嶺南雨水豐潤,農耕頗豐,可嶺南封地在内的八城十六郡縣,哪怕是風調雨順,也年年都有百姓被活活餓死,嫂夫人可知為何?
”
“江遇白,你……”
“徐璈我沒在跟你說話。
”
江遇白糟心地橫了徐璈一眼,沒好氣地說:“農場是我嫂夫人的,糧種也是她的,你多什麼嘴?
”
拉攏不了徐璈,江遇白索性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桑枝夏的身上。
桑枝夏無比發愁地拉住了徐璈,無可奈何之下選擇當個聽客:“願聞其詳。
”
江遇白面露譏诮,嘲弄道:“因為苛政苛稅。
”
按朝中律令,凡是朝中領土,每年征收的各項稅收都是定數,區别隻在于地域不同導緻的差異,可大體規矩變動不大。
但嶺南施行的是與别處都不同的法中法。
别處隻需繳稅三分,嶺南便是翻倍。
無視當年的收成年獲,嶺南每年被迫送往京都的各項賦稅,都是别處的數倍之巨。
如此苛稅苛政之下,嶺南百姓苦不堪言,卻又無計可施。
“先帝在時,包括嶺南在内,封地王共六位,可當今治下其餘五個封地王都先後亡故,如今剩下的封地王隻剩下了我父王一人。
”
“我父王之所以還活着,是因為嶺南每年用子民的性命換作了稅銀,伏低做小保來的暫時安定。
”
“可這注定隻是暫時的。
”
當今野心狂肆,對嶺南的防備之心多年未減,甚至想再三逼迫嶺南走入絕境,好為發兵征讨尋出個可靠的由頭。
嶺南的王和底下的百姓為此受累多年,生出反意隻是時間問題。
籌謀隐忍十多年,如今也差不多是到野心迸出僵局乍破的時候了。
因為不反就隻剩下了死路。
桑枝夏安靜聽着沒說話。
江遇白話鋒一轉微妙道:“嶺南處境如此,嫂夫人以為徐家如何?
”
“徐家?
”
桑枝夏垂眸斂去了眼中情緒,淡淡道:“徐家的大難已經遭過了,榮耀不再,罪名深負,往後子孫數代都隻是尋常百姓,還能有什麼波折?
”
“是麼?
嫂夫人真是這麼想的?
”
江遇白笑道:“徐家是獲罪流放了,可徐家人還活着啊。
”
“徐家在軍中積攢百年的威望尚在,徐家如今手中的東西宛如赤金銀礦,貪欲驟起,手中至寶皆可化作利刃,寸寸傷人性命。
”
“屆時掀起的,何止是風浪波折?
”
稚子抱金行于雪地,必将惹來觊觎之徒。
這話不光是放在嶺南适用,放在徐家滿門的身上也半點不顯突兀。
在某些上位者眼中,徐家的人還活着,那就是必須鏟除的隐患。
桑枝夏暗暗攥緊了衣袖,不緊不慢地說:“我若是拒絕的話,江少爺是打算把西北的事兒傳回京都,借此徹底斬草除根麼?
”
江遇白啞然失笑:“那倒是不至于。
”
“嫂夫人放心,我雖是難免惱火,也犯不上用這種手段。
”
如今的嶺南一脈曾受過徐家的恩,不管事成與否,情誼仍在。
桑枝夏聞言放心不少,苦笑道:“那就是說,在引來屠夫之前,徐家目前還是安定的。
”
桑枝夏站起身,在江遇白錯愕的目光中雙手舉起茶杯,認真道:“小王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
“隻是茲事體大,我隻是個婦人懂得不多,也做不得主,此事我隻怕是幫不上忙。
”
“以茶代酒,我在此為辜負的好意給小王爺賠罪。
”
桑枝夏仰頭将杯中冷卻的茶水喝盡,杯底一亮再不言聲,意思卻很分明。
徐家的來日或許隐患頗多,但徐璈和桑枝夏目前的想法一緻,并不打算牽扯入更複雜的漩渦。
江遇白要笑不笑地眯起了眼:“嫂夫人不多想想,這就是回絕了?
”
“是。
”
桑枝夏不卑不亢地垂下了眼,淡聲道:“嶺南百姓現在的确是日苦難熬,可至少是有命在,若起戰火,興亡之下能保命的又有幾何?
”
得到更多的糧食,養出更多的大軍。
刀鋒相撞之時,殒命的也仍是現在被迫餓死的人。
甚至更多。
桑枝夏無意瞥見野心下的刀鋒一角,也不想為注定用血肉填平的霸權欲望添磚加瓦。
這跟她最初想要的不一樣。
桑枝夏拒絕得幹脆,出人意料的是江遇白臉上不見半點惱色,甚至還笑着喝完了桌上的涼茶。
“嫂夫人是爽快人,我合該領情。
”
“不過我還是剛才的意思也不會變,嫂夫人若是什麼時候改了主意,大可讓徐璈給我遞話,什麼時候都可以。
”
半刻後,徐璈單手攬着桑枝夏的肩出了驿站。
桑枝夏翻身上馬,看着驿站内沒垂首恭送的謝首領等人,眼底壓着焦急:“他說想去村裡看看,你怎麼就答應了?
”
這人就是沖着糧種去的,要是讓他進了村,那不是跟蝗蟲進了稻田沒區别麼?
徐璈站在邊上幫桑枝夏整理了一下馬鞍,不緊不慢地說:“同不同意他都會去的。
”
江遇白把話擺在了明面上說,為的就是避了戒備懷疑,也算是跟徐璈和桑枝夏先透個氣。
可話既是說出口了,徐璈答應或是拒絕其實都是一樣的。
桑枝夏記得額角浸出了汗:“那咱們現在回去?
萬一……”
“枝枝,不會的。
”
徐璈調整着馬走到桑枝夏的身邊,伸手把她肩上的披風整理好,輕輕地說:“祖父在村裡,出不了岔子。
”
“枝枝,你别忘了西北除了咱家的糧,還有另外一個地方。
”
桑枝夏腦中閃過一道白光,訝然道:“你是說,西北大營的兵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