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對啊,我種地養你
徐三叔心頭一緊,也連忙轉頭朝着徐璈看了過去。
徐璈默了一瞬,難掩遺憾地說:“皇上的身子的确是熬不住了,無從猜測國喪之期在何日,不過……”
“春狩場上敗了一局,早先羅列好的弑君之罪派不上用場,隻能是另取其道了。
”
如果皇帝真的死在了春狩場上,太子弑君奪位的罪名哪怕隻是放出風聲,得位不正的影響也足夠讓他們多出許多操作。
但偏偏皇帝沒死。
不光是僥幸活了,還在活着後為太子所為百般遮掩,愣是讓大好的局面一下又回到了從前。
徐璈忍不住面露譏诮,諷刺道:“說來可笑,皇帝明明已經猜到了是誰動的手,但仍未有半點改立太子的意思,太子的儲君之位大概還是穩的。
”
休說是放在帝王之家,就是在平頭百姓家中,出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兒,不說要命起碼也是要逐出家門。
但太子仗着帝王的寵愛,屠戮了無數人的性命後雙手被血色染透,卻仍能高高在上地穩坐東宮之位。
饒是徐三叔素來謹慎,此時也沒忍住說:“這樣的深情放在帝王家中,屬實是過分可笑了些。
”
以所謂的對故去的皇後情深之意,玩弄朝臣權柄,将偌大的江山無數百姓當做逗弄小兒的棋子。
這樣的皇家,還真是……
徐三叔陰沉着臉不說話了。
徐璈想到自己托福太子所得的種種遭遇,微妙道:“誰說不是呢?
”
“若非今上過分寵幸太子,何至于走到今日?
”
嶺南闆上釘釘地反了。
京都中的幾位王爺摩拳擦掌,大約也不打算安分守己。
手握兵權的徐家敗落,家破人亡,曾經的西北大将陳年河被困京都,朝中數得出名号的将領也都無一善果。
能有今日,可都全虧了太子仁善。
老爺子想到洪北之戰慘死的兒子和十幾萬将士,再一想自太子掌權後朝中揮舞而起的無聲鍘刀,為此流離失所的無數百姓,心頭的最後一絲遲疑被決然壓下,緩緩呼出一口氣說:“罷了。
”
“君不仁,何以為臣?
”
天命如此,徐家隻是滔天大浪中的一簇小小浪花,無法左右大局的情況下,自保為上。
老爺子擺擺手說:“都按你們說的辦,隻有一點。
”
“璈兒。
”
徐璈站起來正色以對,老爺子深深地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我知你心中怨氣頗深,我心亦當如此。
”
“隻是此去嶺南,你必須記住一件事兒。
”
徐璈恭恭敬敬地俯身:“但聽祖父教誨。
”
“飛鳥盡,良弓藏。
”
老爺子閉上眼苦笑道:“自來悍将都是這種下場,太過能幹的臣子,亂時當為君主利刃,但染血的利刃往往下場都是祭了盛世太平。
”
老爺子的目光宛如帶起了千鈞重量,重重地壓在徐璈的肩頭,聲調沙啞恍惚:“璈兒,别走了你父親的老路。
”
江遇白身為嶺南的小王爺,現在心懷大計,欲取天下,正值用人之際,自是求賢若渴無所不應。
可要是把上位者一瞬的柔和當了真,那當虛情假意撤去,剩下的殘忍又該如何承受?
老爺子目光深深,徐璈無聲而笑:“祖父安心,我有分寸。
”
“我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
徐璈回到北院時,桑枝夏還沒回來,但兩個睡熟的小家夥已經被送到了北院,小小的床就安置在卧房正中,正睡得鼻子冒泡泡。
徐璈擺手讓看着孩子的點翠和畫扇出去,自己坐在小床邊靜靜地看着兩個小娃娃的睡臉,嘈雜了一日的心逐漸趨于平靜。
桑枝夏進屋的時候,正好看到徐璈手欠去戳糯糯的小耳朵,腳下一頓頭疼地說:“你又招她。
”
徐璈好笑地收手,撐着小床的床沿回頭:‘“跟娘和嶽母都說好了?
”
“她們怎麼說的?
”
“還能是怎麼說的?
”
桑枝夏走上前确認了一下孩子沒醒,坐下才說:“無非就是惶恐,但勝在願意聽我們安排,什麼都說好。
”
“陳允他娘那邊我也去了,她倒是好說話,隻說來了此處就萬事聽我們的,自己沒什麼可說的。
”
至于徐二嬸和徐三嬸,這兩位夫人在這些年的磨砺中早已磨出了自己的鋒芒,對家中的動向早有準備,隻等着時機到了抽身就走,并不需多說什麼。
桑枝夏歎了口氣說:“還好之前讓徐明輝提前去了,不然咱們帶着這麼一大家子,貿然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再出點兒什麼岔子,老的老少的少,且不知怎麼安頓呢。
”
徐璈也不插話,等桑枝夏想到一茬是一茬地嘀咕完了,最後才放輕了聲音說:“枝枝。
”
“嗯哼?
”
“突然要跟着我去嶺南,會害怕嗎?
”
徐璈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但桑枝夏每一次聽了,感受都有所不同。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捏住徐璈的耳朵,替女兒報複似的扯了扯,失笑道:“害怕管用嗎?
”
“你一天天的少琢磨這些沒用的,你是孩子爹,自然是你在哪兒我們跟着去哪兒,不然怎麼算是一家人?
”
又不是實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弄得勞燕分飛一家人東南西北的做什麼?
桑枝夏想得很開,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好歹咱們也算是攢了點兒家底,這次去嶺南總不會比一開始來西北的時候慘淡。
”
“不缺吃不愁穿的,在哪兒不行?
”
剛到西北的時候,還靠着賣首飾過活呢。
桑枝夏提了一嘴有些好笑:“賣的首飾還不是我的。
”
徐璈伸手勾住桑枝夏的腰把人扣在懷裡,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耳後,小聲說:“可說呢,多虧了你聰明,還知道從大戶人家的手裡薅點兒值錢的藏着,不然真喝西北風了。
”
桑枝夏回想起當日情形很是好笑,側頭說:“就當了那麼一次上手的土匪,你就不能把這事兒忘了?
”
“忘不了。
”
徐璈悶笑着說:“枝枝搶了好東西都用來養我了,我哪兒舍得忘?
”
“你可拉倒吧。
”
桑枝夏推開不斷作亂的大腦袋,樂道:“你不也去搬磚養我了麼?
”
“搬磚一日所得六文,那銅闆還留着的嗎?
”
徐璈止不住地笑了起來,桑枝夏轉頭雙手捧住他的臉,額頭觸着額頭輕輕地說:“徐璈,别怕。
”
“就算是咱們去嶺南是走了一場空,那也沒事兒。
”
“隻要人都好好的,實在不行,咱回家接着種地,餓不着。
”
徐璈脫力似的任由自己軟在桑枝夏的掌心,笑吟吟地向上擡眼:“你種地養我?
”
桑枝夏樂了:“對啊,我種地養你。
”
“不光是養你,還能養活你兒子和閨女,吃喝管夠,行不行?
”
徐璈忍無可忍堵住桑枝夏的嘴,在呼吸從嘴角洩出的須臾沙啞道:“行。
”
“當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