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元傑先一步離開禦書房。

　　因為皇上說，他哥哥姐姐進宮了，讓他去皇後處理事情，接見外臣的宮殿中。

　　溫元傑走得很慢。

　　他不是不認識路，他隻是……

　　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就有點兒怵。

　　“嘿！
小師父，想什麼呢？
以你的功夫，竟沒發現我？
”

　　钰兒從廊外，縱身躍入，猛地拍了下溫元傑的肩膀。

　　溫元傑被他吓了一跳，若不是看清他是誰，一個掃堂腿就過來了。

　　“太子殿下！
萬不可這麼叫了！
”溫元傑連忙行禮。

　　“怎麼不可？
你教我功夫，我叫你小師父……

　　“哦，對了！
你以後是我小舅舅了！
”钰兒搖頭晃腦。

　　溫元傑聞言，一愣，撓了撓後腦勺，微微點頭……好像是這麼回事兒！

　　“大表舅和姨母已經進宮啦，你怎麼不快點去？
”溫钰問。

　　溫元傑皺起眉頭苦着臉，他不知該怎麼回答。

　　也許，他這樣不正常……

　　如果正常人，突然找到了多年不見的至親，應該是很高興的吧？

　　可他怎麼患得患失的？

　　“哦，我知道了！
”钰兒忽然撫掌道。

　　溫元傑驚訝看他，“太子知道什麼了？
”

　　太子殿下一向聰明，有時候大人都想不明白的事兒。

　　他童聲稚氣的，反倒想的很透徹。

　　溫元傑認真地看着钰兒。

　　钰兒微微一笑，“你怕他！
他很兇啊！
我在姨母府上，遇見他，擡手就要打我的喵喵！
”

　　溫元傑驚訝的張了張嘴，喵喵，他離開京城前見過，不就是那隻霸氣的母老虎嗎？

　　他哥這麼勇嗎？
敢打太子的老虎？

　　“被我攔住後，對我一通數落，唉……比教我讀書的先生們還啰嗦，還兇悍！
”

　　钰兒啧啧搖頭，“你是怕他吧？
”

　　溫元傑又撓了撓頭，“其實……我不知道，我都忘了。
我都不記得自己姓姜。
”

　　“我挺喜歡自己姓溫的。
”

　　钰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母後說，你失憶了，難怪你不知道。

　　“這樣吧，我們去偷聽他們說話！
你聽了他的聲音，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如果你想起來的，是他對你不好，那這親，咱就不認了！
我給你做主！
”

　　钰兒拍着胸膛，跟他小舅舅保證。

　　溫元傑心中一暖。

　　他忽然蹲下身子，緊緊地擁抱了下钰兒。

　　“謝謝您……太子殿下。
”

　　這就是親人的感覺呀……他現在，已經擁有了。
他不想改變。

　　“走……”

　　“偷聽，不好吧？
萬一被發現了！
”

　　“沒事，我經常偷聽！
被逮住了，頂多被母後罵一頓！
”

　　钰兒拉着他的手，從議事殿的後門湊過去。

　　钰兒沖門口的宮人打手勢，叫他躲起來，别礙事。

　　一大一小，兩個少年，蹲在後門邊兒上，伸長脖子朝裡頭聽。

　　殿中的兄妹三人，已經見過。

　　姜朔跟離京之時，變化不是很大。

　　溫錦一眼便認出他，講了會兒過往，三個人都記得的趣事之後。

　　姜朔忽然開口道，“皇後娘娘，草民有幾句心裡話……憋在心頭，一直不安。
”

　　溫錦略感詫異，“表哥有什麼話，咱們之間還不好說嗎？

　　“這裡又沒有外人，芊芊知道，留下殿中的，都是我的心腹。
”

　　姜朔輕咳一聲，聲音低沉道：“草民回到大梁這一路上，特别是臨近京都之後，聽了太多太多，關于娘娘的事兒！

　　“民間對娘娘的頂禮膜拜，文人對娘娘的贊譽推崇……娘娘不會覺得不妥嗎？
”

　　溫錦怔了怔，“表哥是擔心，我貪慕虛名，沽名釣譽嗎？
”

　　姜朔連忙搖頭，“草民是擔心娘娘的安危！
”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這些崇拜、贊譽本該是聖上的！
娘娘的光，把聖上都要給遮了！
”

　　殿中的溫錦還沒說話。

　　後門的钰兒，先啧啧了。

　　他壓低聲音，沖溫元傑道，“原來大舅是個頑固老學究，跟父皇的那些老派臣子一樣愛念經！

　　“你怕他，估計就是怕他給你念經！
不過你别擔心，母後才不怕人念經呢！

　　“那麼多老大臣，一起念經，她也不怕。
”

　　隻聽殿中，溫錦笑了。

　　“表哥說得對，但我不是很在意。
皇上也不在意，他不計較這些。
”

　　姜朔卻皺眉道，“就算皇上不計較，那臣子們呢？
天下人呢？
後世又會如何評價娘娘呢？
”

　　溫錦笑得更大聲，“人生短短幾十年，我卻要顧慮那麼多？

　　“如果我天天怕這個，怕那個，還要在意後世對我的評價……那我什麼都不要做了。

　　“整日思慮旁人怎麼想我，那我的理想呢？
幾十年光景，都虛度了，我想做的事，卻一件也做不成。
”

　　姜朔深吸一口氣……

　　這小表妹，大不一樣了！

　　也不奇怪……好多年了！
她也經曆了人生的高峰低谷，起起伏伏。

　　隻是她這見地，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年輕女郎的眼界啊！

　　見姜朔還要再勸。

　　溫錦忽然岔開話題，“聽說大哥擅長經營，生意做的很大，幾乎什麼生意都有涉獵。

　　“在齊國，還從事了鹽業和鐵礦？
”

　　鹽業和鐵礦可不是一般産業。

　　這兩樣自古以來，都是由朝廷掌控。

　　姜朔的生意能涉及到這些……一來，可能是如鳳淵所說，齊國内政有問題。

　　二來，說明姜朔并不是徹頭徹尾的老頑固，死腦筋。

　　也可能他的靈活變通，全用在了生意上吧。

　　“鹽和鐵都是齊國朝廷在控制，草民隻是小小涉獵，沒有涉及太深。
”姜朔含蓄地笑笑。

　　溫錦卻話題一轉，“那表哥有意新的生意嗎？
表哥走過海貿嗎？
有沒有想過造幾艘巨輪，去遠一點的地方。

　　“探索一下天龍大陸之外的境地，看看那裡有什麼風土人情，有什麼珍奇之物？
”

　　整個殿中，霎時一靜。

　　所有人，都有些驚異地看着溫錦。

　　她可真敢想啊！

　　前頭還在想着四國通商，讓整個天龍大陸“活起來”。

　　這麼快，連整個天龍大陸都滿足不了她了？

　　她還想造大船，去探索天龍大陸之外的世界？

　　姜朔内心，大為震撼……

　　他可真是小看了這位表妹！
也難怪，他剛剛的谏言，表妹根本聽不進去！

　　她的野心，比他想象中大多了！

　　“我明白了！
我想去！
娘娘！
我可以！
”

　　溫元傑忽然起身，興奮地大喊。

　　溫钰：“……舅，咱們是在偷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