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勁不吭聲，悶頭往前走。

　　倆人來到皇帝大帳前時，發現已經跪了一片人了。

　　兩人心裡咯噔一下，各自打量一眼。

　　既有戍邊的人，也有京都那邊兒來的兵馬。

　　“都有啊……”衛鞅湊近郭勁說。

　　郭勁仍沒理他，來到帳前，朝裡求見。

　　蕭昱辰命兩人進去。

　　他臉色沉郁。

　　郭勁連忙拱手躬身，等蕭昱辰開口。

　　衛鞅也躬身站在那兒，他卻在琢磨……自己的遠房堂兄忠義大将軍，那可是皇帝年少時的師父呀！

　　等會兒提一提堂兄的名号，不知能不能叫皇帝對他網開一面呢？

　　“朕剛來，便已經強調軍醫的地位。

　　“但今日，仍有兵将不将軍醫放在眼裡。

　　“女軍醫熬煮湯藥之時，竟出現了兵将調戲軍醫的惡劣事件。

　　“二位将軍說說吧，該如何處置？
”

　　蕭昱辰看着他倆。

　　郭勁心裡咯噔一下……聽皇帝這語氣，他必是已經有章程了。

　　現在叫他倆說，不是征詢他倆的意見，而是考驗他倆的決斷。

　　看看他倆的意見是否滿足他的預期……

　　郭勁瞟了眼蕭昱辰黑沉的臉色，這事兒估計要重罰，皇上看起來是氣得不輕。

　　“此等事……”

　　郭勁話還沒出口。

　　衛鞅就先道，“此等事情太惡劣了！
一來是不遵皇上的皇命，二來是沒有給軍醫應有的尊敬！

　　“倘若不重罰，軍中風氣難正！
沒有嚴格的軍紀，難有骁勇的戰鬥力，必當重罰，以儆效尤！
”

　　蕭昱辰滿意地點點頭，“如何重罰？
”

　　“這……”衛鞅遲疑片刻。

　　因為他剛剛看見，好像外頭跪的人，似乎戍邊的兵将更多。

　　他的兵将這麼沒成色嗎？

　　昨天皇帝才說了，今日他們就敢當耳旁風？

　　他狠了狠心，咬了咬牙。

　　“當斬于大軍之前！
”

　　衛鞅說道。

　　“啊？
不，不至于吧……”旁邊一個小姑娘小聲驚呼。

　　姜芊握了握她的手，對她輕輕搖頭。

　　“郭将軍有别的意見嗎？
”蕭昱辰未置可否，轉臉看向郭勁。

　　郭勁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當處以八十軍棍，以示警戒。
”

　　蕭昱辰輕哼一聲，“隻怕這次打了，仍有人賊心不死，前赴後繼啊。
”

　　郭勁微微一愣，難道皇帝真要殺人以警戒衆人。

　　隻見那來告狀的小姑娘臉色慘白。

　　顯然是有點兒害怕了。

　　姜芊正欲說話。

　　蕭昱辰卻道，“不尊軍紀，調戲軍醫之人，就出自外頭那幾個将軍帳下。

　　“此事，朕首先有責任……”

　　皇帝話沒說完，帳中的人，都吓了一跳。

　　“皇上……”

　　“此事怎能怪您！
”

　　蕭昱辰擺擺手，“元容郡主說的不錯，他們都是朕的士卒，為朕的江山效力賣命。
是朕沒有管教好自己的兵，朕，責無旁貸。
”

　　帳中安靜。

　　姜芊和那兩個軍醫，怔怔看着他。

　　并沒有因為他說自己有責任，就輕看他。

　　反而對他有種欽佩之情。

　　郭勁和衛鞅，臉上慚愧。

　　皇上他就是再怎麼兢兢業業，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呀？

　　要他們這些大将是幹什麼的？

　　皇帝才帶着“幽靈兵團”在齊國，打了那麼多次勝仗。

　　雖然不是大型戰役，隻是小股的“騷擾戰”，卻對兩軍的士氣，影響巨大。

　　他們作為大将，已經夠汗顔了。

　　這事兒還叫皇帝背鍋，他們簡直無地自容。

　　郭勁撩袍跪下，“是末将疏于管教，末将甘願受罰。
”

　　衛鞅聞言一怔，也連忙撩袍跪下。

　　他真是大為汗顔。

　　自己軍中，竟然有當衆調戲女軍醫的事兒發生……這叫他怎好意思提及堂兄，衛大将軍的名号？

　　堂兄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給他這麼丢臉，恐怕恨不得爬上來找自己算賬吧？

　　蕭昱辰微微點頭，“二位大将主動承擔責任，朕深感欣慰。

　　“軍紀是一隻軍隊戰鬥力的保證。
還請二位大将，絕不姑息縱容違反軍紀之事。

　　“還有，不光他們的長官，今日但凡看見，卻沒阻止的兵将，一律要承擔責任！
”

　　皇帝的話音擲地有聲。

　　兩位大将連忙拱手應是。

　　“餘下的事情，就就交給二位将軍處理了。
”

　　蕭昱辰說完，叫了一個自己的内侍近臣，去盯着。
如何處理，要第一時間禀告他知道。

　　郭勁和衛鞅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怕他們“高拿輕放”，所以叫人盯着呢！

　　兩人告退，退出帳外。

　　姜芊立刻帶着兩位軍醫，對皇帝行稽首大禮。

　　“謝皇上為軍醫，更是為女軍醫主持公道！
”姜芊道。

　　站在她身後的小姑娘，臉紅紅的，眼睛更是紅紅的。

　　她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院長大人無條件的相信她，維護她，已經讓她倍感安慰了。

　　沒想到，皇上身為男子，卻也能有如此反應。

　　遠赴邊疆的擔憂、後悔、酸澀……在這一刻，都不見了。

　　她忽而慶幸自己有此選擇，也更無比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是有意義的！

　　“你們初來，如此年輕，更有許多女子。
不畏邊疆苦寒，條件惡劣，實在難能可貴。

　　“但許多兵卒，并不像你們讀書，識字，受德育教導。
讓他們接受新事物，并心懷感恩，不容易。

　　“朕能為你們做的，隻有強調軍紀。
”

　　蕭昱辰看着他們道，“若想叫他們打心眼兒裡相信你們的能力，對你們又敬又服，還是得憑真本事說話。
”

　　姜芊應聲，眼神明亮，“皇上放心，醫學院衆人，定不辜負皇上信任期望！
”

　　頓了頓，她又小聲補充了一句。

　　“更不會辜負皇後娘娘的盼望。
”

　　蕭昱辰點點頭。

　　“等罰完，叫他們去軍醫營，給這個女軍醫道歉。
”

　　小姑娘正要搖頭。

　　姜芊卻對她緩緩點頭。

　　小姑娘仿佛被她勇氣所感染，重重的點了點頭，“謝皇上！
”

　　姜芊領着他們退出大帳時，遠處整齊的軍隊前方，傳來“砰砰——”的鈍響。

　　那是軍棍打在肉上的聲音。

　　整個軍醫營，後來都聽說了。

　　那幾個人的長官，從千夫長往下，各級軍官都挨了罰。

　　或二十棍，或四十棍……就連當時在旁邊看熱鬧，沒有阻攔的兵卒，也一并挨了軍棍。

　　他們是被拖到大軍前，當衆扒了上衣，光着膀子挨打的。

　　疼倒在其次，丢臉倒是真的！

　　因為調戲女軍醫挨打……不但讓他們在大軍面前擡不起頭來，更叫人背地裡說他們不知好歹，恩将仇報。

　　當時動手摸了軍醫臉和手的兩個人，每人打了一百軍棍，棍子都打斷了好幾根。

　　如此當衆責罰，着實震懾了全軍。

　　而且“株連制”，讓每級軍官，每個旁觀者，都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

　　這頓打，倒是沒有白打，軍中紀律氣氛，頓時就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