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她?
顧長卿不可思議道:“她……行刺了嬌嬌……那之前元帥府與侯府的事?
”
老祭酒是知道這件事的,畢竟顧長卿越獄來看顧琰時,是老祭酒将顧長卿放進家裡的。
老祭酒道:“那件事雖無證據,不過從動機來看,也确實挺像她。
除了她,大概沒誰如此着急地見不得陛下與太後和好了。
”
哪怕莊家希望自己隻手遮天,可若是莊錦瑟與陛下關系和睦,他們也并不認為是一件壞事,反而若是能籠絡陛下,讓陛下許莊家更多好處,莊太傅也是高興的。
隻是陛下總是不上莊家的賊船而已。
老祭酒接着道:“我猜,她對太後之位還是耿耿于懷的,她想做太後,她想除掉莊錦瑟。
隻是她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乃至于明明她嫌疑最大,卻愣是沒一個人去懷疑她。
”
顧長卿的眼眸裡閃過了什麼,他捏緊拳頭,眉目一片冰冷。
“她最近隻怕也盯上六郎了。
”老祭酒猶豫片刻,還是将玉佩的事說了,“而且……當年昭都小侯爺被太後下毒,我懷疑也是她幹的。
”
顧嬌的眼神也冷下來了。
老祭酒見兄妹倆一副要進宮将人就地正法的樣子,忙勸道:“你們倆先别沖動,千萬不能進宮殺人!
有先帝的死士在,你們殺不了,反而還可能受傷。
其次,你們就算殺了,也名不正言不順的,陛下饒不了你們,本朝律法也饒不得你們。
”
顧長卿冷聲道:“難道就讓她這麼逍遙下去?
”
老祭酒呵呵道:“對付這種人,當然得劍走偏鋒了!
”
“怎麼劍走偏鋒?
”顧長卿問。
老祭酒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自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以其人知道還治其人之身,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并非易事。
尤其這老白蓮藏得深,連老祭酒都自歎不如。
不過老祭酒一貫不服輸,你可以學問高過我,官職厲害過我,可茶你不能茶過我!
人生如戲,互飙演技嘛!
顧嬌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背簍。
老祭酒道:“這麼晚了,去哪兒?
”
“去看姑婆。
”顧嬌面不改色地說。
老祭酒:“背簍放下。
”
顧嬌眨了眨眼,将小背簍放下。
“匕首拿出來。
”
顧嬌一臉幽怨地将一把黑色玄鐵匕首拿了出來。
“另外三把。
”
顧嬌又将藏在身上的三把匕首摸了出來。
“麻袋拿出來。
”
“暗器拿出來。
”
“毒針拿出來。
”
“還有你做的那什麼噼啪響的玩意兒。
”
顧嬌撇嘴兒:“那個沒有了。
”
老祭酒:“毒蟲。
”
“毒蛇。
”
顧長卿聽到後面太陽穴突突直跳,你一個姑娘家的小背簍裡裝這麼多虎狼之物的嗎?
連毒蛇都有!
顧嬌将小背簍裡的東西掏得幹幹淨淨,隻剩下一個小藥箱。
小藥箱裡藏不了活物以及不屬于它的東西,否則會消失不見,這個顧嬌試過。
老祭酒可太了解這丫頭了,今日若不阻止她,她能直接進宮把靜太妃套麻袋了。
可這風險實在太大。
他不允許她铤而走險。
顧長卿自動忽略妹妹那一背簍怪東西,看向老祭酒道:“霍祭酒打算具體怎麼做?
”
老祭酒摸了摸胡子:“這個嘛……”
他法子倒是有,可還差個工具人!
此人需得極受皇帝信任,且能輕易入宮。
單是第二點,對他來說倒還不算太難,可自打被皇帝發現給他做了一段日子的爹後,皇帝便對他心生了不少怨怼。
不如從前那般深信他了。
老祭酒仰天長歎,臣子不易做啊。
正長籲短歎間,胡同裡傳來了哒哒哒的馬蹄聲以及車轱辘的轉動聲,聲音在隔壁門口停下,緊接着整條胡同都聽見了小淨空炸毛的咆哮:“啊啊啊!
我再也不要和你出去了!
不好玩不好玩!
一點也不好玩!
”
老祭酒嘀咕:“出了什麼事?
他和誰出去了?
被氣成這樣?
”
顧嬌與顧長卿也不知。
三人走了出去。
小淨空從一輛高大的馬車上蹦下來,蹦完生氣得直跺腳!
“淨空。
”顧嬌喚了一聲。
小淨空看到從姑爺爺宅子裡走出來的顧嬌,委屈地小嘴兒一癟,哒哒哒地跑過去,撲進了顧嬌懷裡。
顧嬌蹲下身來,擦了擦小家夥額頭的汗水,又摸了摸他領子,衣裳全汗濕透了。
宣平侯自馬車上走了下來,挑眉看了小家夥一眼,呵呵道:“帶你去那麼高檔的酒樓吃東西,你還不領情。
”
“侯爺。
”顧長卿拱了拱手。
“嗯。
”宣平侯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淨空特來氣:“你還說你還說!
那麼大的酒樓!
那麼多好菜,你就給我點了一個蛋!
”
宣平侯輕咳一聲:“那是鮑汁鹵的蛋,很貴的,再說了,你一個孩子能吃下那麼多東西嗎?
本侯不是帶你去劃船了?
”
“那是什麼破船!
還漏水!
我舀水舀了一路!
嗚嗚嗚!
”小淨空委屈死了,“嬌嬌,我胳膊酸。
”
有二十個銅闆的船,也有五十個銅闆的船,再往上走,也有一兩銀子的烏篷船。
宣平侯租了一條最便宜的船,沒棚子不說,劃船劃到一半底兒還漏了。
到最後,也不知是人劃船還是船劃人。
顧嬌将小淨空抱了起來,小淨空趴在她懷裡,委屈得直抽抽。
這是怎樣驚心動魄的一天啊!
他再也不要和這隻一毛不拔的蕭猴猴出去了!
“我先帶淨空進去。
”顧嬌說着,轉身進了宅子。
顧長卿與老祭酒看向宣平侯,神色一言難盡。
知道你摳,但也不至于這麼摳吧!
宣平侯輕咳一聲,哼哼唧唧地說道:“這麼看着本侯做什麼?
本侯也很辛苦的!
本侯連阿珩小時候都沒帶過,勞心勞力帶了小家夥一天,他連聲師父也不叫。
”
“你想給小淨空做師父啊?
”老祭酒上下打量了宣平侯一番,眼神一點一點亮了起來,“這個簡單呐,你幫我辦一件事,我便想法子讓淨空叫你一聲師父!
”
宣平侯将信将疑地看了老祭酒一眼。
夜裡下了一場雨,消散了不少暑氣,天蒙蒙亮時大雨停歇,皇宮滿庭芬芳,混合着泥土濕潤的氣息,令人心曠神怡。
蕭皇後早早地起了。
按宮規,她該去仁壽宮給莊太後請安的,可誰讓莊太後不是普通太後,她得去早朝,倒是省了她這個兒媳去她面前立規矩。
不過,不給莊太後請安,不代表不給靜太妃請安。
“娘娘,這支孔雀點翠钗好看。
”為蕭皇後梳頭的小宮女說。
蕭皇後看着銅鏡中的自家,長長歎了口氣:“歲月催人老,紅顔易逝,珠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
人老了,戴什麼都沒姿色了。
”
小宮女忙道:“皇後娘娘怎麼會老呢?
您是花中牡丹,國色天香,亦是山中松柏,經霜彌茂!
您隻會越來越好看!
”
蕭皇後淡淡一笑:“就你嘴甜。
”她揚了揚手,示意小宮女将珠钗為她戴上。
小宮女戴上那支孔雀點翠钗,又為她挑選了幾朵白玉珠花。
“娘娘是皇後,不以色侍人,何懼歲月蹉跎?
”
廖嬷嬷端着一盆花瓣泡的清水走了進來。
蕭皇後笑了笑:“嬷嬷所言極是。
”
她是皇後,是陛下的發妻,與那些莺莺燕燕的後妃不同,她和陛下是賜過婚、拜過堂、有着真正夫妻情誼的人。
男人嘛,可以花點心思給别的女人,但發妻終歸是發妻。
蕭皇後将手泡進花瓣水中。
廖嬷嬷道:“娘娘,宣平侯來了。
”
“哥哥來了?
”蕭皇後眸子一亮。
廖嬷嬷暗歎,也隻有在宣平侯面前娘娘才會露出出閣前姑娘家的一面。
“快請!
”
不是快宣,是快請。
蕭皇後對這個兄長是極為敬愛的,當然宣平侯待自家妹妹也不賴。
蕭皇後在會客的清悠閣見了宣平侯。
宣平侯拱手行禮:“臣,見過皇後。
”
蕭皇後欲言又止,瞥了眼閣内的宮女太監,沉聲道:“你們都退下,本宮與宣平侯說幾句體己話。
”
“是!
”
宮人們依次退下。
蕭皇後這才笑着站起身,朝宣平侯走來:“哥哥!
”
宣平侯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怎麼打扮得像隻鳥?
”
一盆冷水潑下來的蕭皇後:“……”
蕭皇後深呼吸。
哥哥這張嘴,真是數十年如一日的沒有變過啊!
蕭皇後與宣平侯在椅子上坐下,她沒坐在台階上的主位上,而是坐在了宣平侯的身旁。
蕭皇後問道:“哥哥近日可好?
”
宣平侯道:“挺好,皇後呢?
”
蕭皇後笑了笑:“我自然也好。
”
宣平侯看着她精緻的妝容、累贅的首飾,問道:“可後悔入宮了?
”
“怎麼會?
”她才不後悔呢,能母儀天下不好嗎?
何況陛下雖有後宮佳麗三千,卻未曾真正冷落過她這個皇後。
當初嫁給皇帝是她自己的意思,算起來是她截了莊貴妃的胡。
莊貴妃才是皇帝的正妃,可皇帝登基後,隻封了莊貴妃為二品莊妃,卻冊立了她為皇後。
為此,她與蕭家沒少遭受莊太後一脈的刁難,全是哥哥以一己之力扛了下來。
所以她心裡對哥哥是感激又崇敬的。
她笑着問道:“哥哥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了?
”
“有點事要拜托你。
”宣平侯說。
“何事?
”蕭皇後問。
宣平侯說道:“有位故人托我帶一樣東西給靜太妃,是很珍貴的東西,讓我務必親手交到靜太妃的手上。
”
蕭皇後笑了笑,說道:“我還當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這有何難?
我正要去華清宮給靜太妃請安,不如哥哥随我一同前往吧。
”
“好。
”宣平侯點頭。
兄妹二人去了華清宮。
自打靜太妃搬來這裡,華清宮就熱鬧多了,後宮有資格來給靜太妃請安的後妃全都來了,讨好靜太妃的心是真的,想偶遇皇帝也不是假的。
蕭皇後不必偶遇皇帝,可皇帝視靜太妃如生母,蕭皇後自然敬她如婆母。
隻是蕭皇後萬萬沒料到的是莊貴妃也來了。
後宮兩個最有權勢的後妃在華清宮門口相遇,帶着各自的太監與宮女,氣氛都好似凝固了。
二人在後宮原是不相上下,不過今日有宣平侯給蕭皇後撐腰,蕭皇後的氣場比往常格外強大了些。
“宣平侯。
”莊貴妃含笑打了招呼。
“貴妃娘娘。
”宣平侯敷衍地拱了拱手。
他在皇帝面前也這般尿性,莊貴妃便不計較他的态度了,莊貴妃笑着看向蕭皇後:“皇後是來給太妃娘娘請安嗎?
”
“難道貴妃不是?
”蕭皇後淡問。
莊貴妃笑了笑:“甯王前幾日剿了一夥山匪,村莊的百姓感激陛下恩德,特地做了一些茶餅托甯王帶給陛下。
甯王仍在山中善後,隻能讓侍衛送回來,由本宮代勞了。
”
甯王,甯王。
明明她兒子才是太子,偏生陛下總讓太子在上書房學習,甯王卻常被委以重任,幫着陛下治理天下!
想如今,甯王在百姓中的聲望已經快要壓過太子了!
蕭皇後的手指一緊,眸中掠過冷光。
“我們進去吧。
”宣平侯說。
蕭皇後給了莊貴妃一個白眼,與宣平侯邁步進了華清宮。
莊貴妃微微欠身,也甚是敷衍。
一直到蕭皇後與宣平侯進入靜太妃的寝殿了,莊貴妃的神色才冷了下來。
一旁的女官冷哼道:“有什麼了不起?
要不是陛下與太後決裂,這後位早是娘娘的囊中物了!
”
莊貴妃譏諷道:“坐上後位又有什麼用?
生了兩個草包兒子,難當大任!
”
莊貴妃也進了華清宮,她今日确實是來給皇帝送茶餅的,民間的東西不講究,也不幹淨,可皇帝又不說真吃。
他隻用知道甯王與百姓的心意就夠了。
甯王不論在外建立多少功勳,都一定會告訴百姓自己是奉了父皇之命,庇佑百姓的不是他,是他的父皇、昭國的皇帝。
試問這樣的兒子,皇帝如何能不疼愛呢?
皇帝看到茶餅果真開心,也果真沒吃,但卻果真把甯王大大地贊賞了一番。
“貴妃教子有方。
”皇帝龍心大悅,想到什麼,又低聲一歎,“太子若有他大哥一半懂事,朕也不至于如此憂心了。
”
莊貴妃笑道:“太子若不嫌棄,他大哥是很樂意帶他出去曆練的。
”
沒奉承太子,也沒貶低自己兒子,而是道出兄弟友恭,這話令皇帝十分受用。
“也是該出去曆練曆練了,回頭朕找個差事,讓他們兄弟倆一起。
”皇帝頓了頓,問道,“朕有段日子沒見嫣兒與馨兒了,你改日讓她們入宮一趟。
”
秦嫣、秦馨是甯王府的兩位小郡主,側妃所出,一個三歲,一個兩歲。
“是。
”莊貴妃笑着應下。
皇帝放下折子:“你既來了,就随朕一道去看看靜母妃吧。
”
莊貴妃卻之不恭。
秋華閣内,蕭皇後與宣平侯已經給靜太妃請過安了。
蕭皇後坐在靜太妃的身旁,看見皇帝帶着春風滿面的莊貴妃入内,蕭皇後的臉色臭了臭。
“給靜母妃請安。
”莊貴妃行了一禮。
“你來做什麼?
”皇帝看向宣平侯。
宣平侯道:“臣受人之托,有東西要轉交給太妃娘娘。
”
他說着,從寬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錦盒。
蔡嬷嬷走過來,接過錦盒雙手呈給靜太妃。
靜太妃仍在病重,氣色不大好,她用帕子掩面咳嗽了兩聲,拿過盒子。
“是哪位故人?
”靜太妃笑着問。
宣平侯道:“那位故人說,太妃娘娘若是打開盒子,自會知曉。
”
靜太妃聞言點了點頭,打開了盒子。
宣平侯是皇帝的心腹,他是可以信任的,他不會坑害自己。
可誰也沒料到的是,盒子打開的一刹那,一支飛镖射了出來!
所有人臉色大變!
宣平侯也是虎軀一震,他萬萬沒料到盒子裡裝的竟然是暗器,可惜他來不及出手了。
靜太妃是老弱病殘,完了,她要沒命了!
飛镖直直射向靜太妃的面門,說時遲那時快,靜太妃眸光一凜,兩指一揮,将那枚飛镖夾住了!
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大殿内唰的一下靜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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