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尴尬了。
十六年從未如此尴尬過。
顧瑾瑜怎麼也沒料到顧侯爺與莊玉恒會大半夜的出現在這裡。
顧侯爺路過尚且情有可原,畢竟他的侯府的主人,可莊玉恒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怎麼來了?
想到自己方才方寸大亂之下都說了什麼話,顧瑾瑜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隻祈禱他們根本沒有聽見,然而二人的臉色卻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們聽見了,徹頭徹尾、一字一句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顧瑾瑜仿佛被雷給劈中,死死地僵在了原地。
兄弟幾人對于顧侯爺與莊玉恒的到來也頗感意外,除了顧琰。
莊玉恒坐顧琰的馬車過來的,顧琰當然知道他在府上,也知道他是去找顧侯爺議論與顧瑾瑜的親事了。
事實上,莊玉恒是個十分有擔當的人,早在顧瑾瑜找上門來之前,顧侯爺便已經私底下找過他,讓他交出婚書,二人的親事就此作罷。
顧侯爺為怕顧瑾瑜難過,一直瞞着沒有告訴她,想着等莊玉恒離開了再讓顧瑾瑜知曉也不遲,反正那時顧瑾瑜也做不了什麼了。
可偏偏不知情的顧瑾瑜多此一舉,就在莊玉恒離開的前一日找到他,甯可私奔也要嫁給他。
她有情有義到了這個份兒上,莊玉恒便是對她再無男女之情也不能撇下她不管。
私奔是他最壞的打算。
但他不會真的這樣不做任何努力就行私奔之舉,毀掉她以及定安侯府的名聲,他決定來府上最後與顧侯爺商議一下二人的親事。
他會求顧侯爺将顧瑾瑜下嫁于他,并保證會用餘生厚待她。
若顧侯爺實在不同意,他再行私奔這一步。
二人剛寒暄完準備切入正題,便有下人來禀報,花園裡的幾個小主子鬧起來了,似乎是為了顧瑾瑜的事。
若隻是侯府的家務事,莊玉恒不便跟來,可涉及自己的未婚妻,他還是一并前來看了看。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真是好大一個驚喜。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這并不是對一份感情的失望,而是對人性的失望。
一個人為了博得好名聲,竟然可以将周圍的人愚弄成這樣?
也好。
不用勉強自己下半生對着一個不愛之人相敬如賓。
顧瑾瑜将莊玉恒的神色盡收眼底,她本就慌亂的心越發忐忑了:“郡王……你聽我解釋……”
莊玉恒卻沒理她,轉身沖顧侯爺行了一禮:“侯爺。
”
顧侯爺徹底被顧瑾瑜的話驚呆了,半晌了都沒能回過神來。
莊玉恒叫了他好幾聲,他才意識回籠,如夢初醒地看向莊玉恒:“……你……你适才在書房說,你來府上找本侯是有什麼事來着?
”
莊玉恒頓了頓,自懷中拿出一份婚書:“我是來歸還婚書的,既然顧小姐不願下嫁于我,那這門親事還是作罷的好。
”
“啊……作、作罷……嗯……”顧侯爺心亂如麻。
雖說他早就期盼能要回婚書,可真正要到了,他怎麼……沒那麼高興呢?
“侯爺,婚書請收好。
”莊玉恒見顧侯爺不伸手,主動将婚書往前遞了遞。
顧琰走過來,拿過婚書道:“行了,我替我父親收着。
”
莊玉恒平靜地說道:“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
“你坐我的馬車回去吧。
”顧琰說。
“好。
”莊玉恒沒有拒絕。
莊玉恒如今一無所有,不坐來時的馬車回去,就隻能走斷自己這雙腿。
顧琰是不差馬車的,但顧琰也不欠他的,把馬車讓給他是情分。
到底是幫顧琰鏟了那麼久的雞粑粑,讓顧琰這個中間商賺足了差價,顧琰當然會對他好一點啦。
莊玉恒轉身離開。
顧瑾瑜哽咽着叫住他:“郡王!
郡王!
”
莊玉恒微微側身,并未徹底轉向顧瑾瑜,隻是隔空說道:“我就想問顧小姐一句,當初在茶樓……真的隻是一場意外嗎?
”
顧瑾瑜渾身一僵。
“保重。
”莊玉恒不再多言,也不期待任何答案,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顧瑾瑜看着他的側臉漸漸變成背影,有那麼一瞬她的心底湧上一股巨大的沖動。
她想嫁給他,想嫁給這樣一個有擔當、有風骨的男人!
蕭六郎那個小瘸子都能平步青雲,莊玉恒憑什麼不能東山再起!
她早先是被退親的事沖昏了頭腦,都忘記去坐下來好好想一想。
莊玉恒能住在碧水胡同,他與顧嬌一家子的關系能差到哪兒去?
顧嬌與蕭六郎都是太後、陛下跟前的紅人,莊玉恒說不定是太後與陛下默許他們收留的,這麼看來,太後與陛下并未完全放棄莊玉恒啊!
他是有機會逆風翻盤的!
什麼庶人,什麼自請流放,都是做給世人看的!
莊家出了大禍,不罰莊玉恒不足平民憤,可等民憤消了,他們就能将莊玉恒接回京了呀!
終于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的顧瑾瑜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朝莊玉恒的方向追去。
顧琰不着痕迹地伸出腳,絆了她一跤。
“啊——”
顧瑾瑜摔了個狗吃屎!
其實顧瑾瑜想多了,莊太後與陛下都沒想過故作樣子,尤其莊太後,她不怕民憤,更無懼被人痛罵。
莊玉恒若留在京城,她不會為難他,可莊玉恒若想獨自出去闖蕩,她也不會阻攔他。
孩子大了,她該學會放手。
顧瑾瑜并不知道啊,她悔得腸子都青了!
隻是眼下不是沉湎悔恨的時候,莊玉恒走了,還有顧侯爺與顧長卿幾兄弟呢。
顧長卿三人都很失望。
今晚這一出是顧琰策劃的,顧琰沒提前與他們通氣,顧長卿與顧承風幫顧瑾瑜離開的心是真的。
他們雖對顧瑾瑜無感,可顧瑾瑜對安郡王不離不棄的舉動令人生不出厭惡來。
“沒想到是假的,果然啊,對你就不該就有什麼期待!
”顧承風不屑地說道。
顧長卿恢複了以往的冰冷神色:“阿琰,我們走。
”
顧琰不走,他想看熱鬧。
顧長卿直接把人抓到了馬上:“這麼晚了,你該睡覺了,熬夜對你身體不好。
”
“可是我想看熱鬧。
”
“不許調皮。
”
“皮一下都不行?
”
“你都皮了一晚上了。
”
“我哪兒有?
”
顧琰不甘的哼哼聲漸漸遠去。
暗衛甲與暗衛乙也消失成了空氣。
園子裡隻剩下顧侯爺與顧瑾瑜。
顧瑾瑜柔若無依地看着顧侯爺:“父親……你聽我解釋……”
顧侯爺卻怔怔地問道:“茶樓是怎麼一回事?
”
顧瑾瑜面色一變:“父親——”
顧侯爺深深地看着她:“茶樓,莊玉恒中了藥,你險些被他輕薄,是這麼一回事嗎?
”
顧琰突然從樹後鑽出來:“當然不是啦!
是她發現了莊月兮要害人,跟上去湊熱鬧,結果看見安郡王中了招!
不是安郡王把她從門口拽進去的!
是她自己進去的!
”
顧長卿無奈扶額,将他拽過來:“行了,說完了吧?
這下可以回去睡覺了吧?
”
“我沒說夠。
”顧琰從顧長卿的懷中掙出來,他被顧長卿帶走了,又軟磨硬泡讓顧長卿施展輕功帶他過來,好不容易才過來的,他要說完。
他隔着半個園子沖顧侯爺咆哮:“安郡王讓她快逃!
她不逃!
安郡王控制不住自己,不得已捅了自己一刀!
”
“她一個勁兒地說‘安郡王你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事?
要不要我給你請大夫’!
請你大爺的大夫!
你看着莊月兮給他下藥,你不知道他怎麼啦!
”
顧長卿聽不下去了,氣得直抽抽:“誰教你的這些渾話!
”
顧琰從前很乖的,自從宣平侯住進碧水胡同,顧琰就越來越皮了!
“我嗚嗚嗚嗚嗚——”
顧琰還想說,可他的嘴被捂住了,少年的身闆無情地被顧長卿抱了過來,施展輕功出了府。
顧侯爺對莊月兮與莊玉恒的糾葛沒興趣,他隻在意顧瑾瑜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捏緊拳頭看着她:“顧琰說的是真的嗎?
”
這些話若是顧嬌來說,顧侯爺一個字也不會信,他隻會認為是顧嬌在誣陷顧瑾瑜。
說白了,還是他不夠了解顧嬌。
可他了解顧琰啊,顧琰欺負顧瑾瑜用得着誣陷嗎?
他都是明晃晃的!
我就欺負你,你能把我咋滴!
全家都寵我,因為我有病!
這就是顧琰。
顧瑾瑜張了張嘴:“父親……我……”
若說顧瑾瑜僅僅是不願意去邊關吃苦的同時又想博個好名聲,尚可當作是小女兒家的一點口是心非的虛榮心,可她趁虛而入算計安郡王娶她,這就很令人痛心了。
顧侯爺失望轉身,捂住胸口。
他的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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