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讪讪道:“您今日也是來為二小姐取首飾的嗎?
呃……這位是……”
她看見了姚氏身邊的顧嬌。
姚氏正色道:“她是大小姐。
”
小丫鬟臉色一驚,躬身行了一禮:“奴婢春柳,見過大小姐。
”
姚氏對顧嬌道:“春柳是瑾瑜的陪房丫鬟……忘了和你說,瑾瑜也要成親了,未婚夫是昌平侯家的三公子,姓權。
”
這樁婚事是顧瑾瑜自己選的。
原本姚氏為她相中的是黃門侍郎家的嫡子,雖說出身不高,可心地善良,為人正直,又勤勉上進。
公公婆婆也是和善人。
加上人家沒嫌棄顧瑾瑜在京城名聲不好,顧瑾瑜嫁過去看就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輩子。
可她說她不想嫁。
恰巧昌平侯從封地回京叙職,帶上了家眷。
權三公子對顧瑾瑜一見傾心,忙着人上門提親。
他不是京城人,對顧瑾瑜對京城的名聲不大了解,他們在京城成親,婚後再去往封地。
姚氏雖氣憤顧瑾瑜曾經的所作所為,可看在顧家三房曾真心疼愛顧嬌的份兒上,她還是希望顧瑾瑜能有個好的歸宿。
顧瑾瑜與姚氏的關系淡了許多,她的親事如今是顧老夫人在操持。
“春柳是去年來侯府的,你沒見過。
”姚氏對顧嬌說。
春柳行完禮,開始偷偷打量顧嬌。
隻看眼睛是極美的,連二小姐都沒有這樣一雙清冷動人的眼睛。
春柳道:“夫人,二小姐的婚期定下來了,是在下個月的十八。
”
“不是早就定了嗎?
”姚氏問。
“……您還沒問過。
”春柳小聲說。
顧嬌淡淡地看着她:“這種事需要我娘親自去問嗎?
你們做下人的不會禀報一聲?
”
春柳委屈道:“奴、奴婢以為侯爺和夫人說過了……”
最近京城的礦山出了事,工部緊急搶修,顧侯爺已經快一個月沒回來了。
談話間,顧嬌面紗上的夾子脫落,面紗掉了下來。
春柳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顧嬌的胎記上,她大吃一驚,随即垂下眸子,嘴角不屑地撇了下。
難怪用面紗遮臉,原來這麼醜。
還比不上二小姐的一根手指。
顧小寶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春柳的頭發。
小孩子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抓握起來沒輕沒重。
春柳疼得嗷嗷兒直叫!
她伸手去扯開顧小寶的手。
顧小寶抓得死緊死緊,她越扯自己越痛,到後面眼淚都出來了!
“小寶!
”姚氏臉色一變,忙握住兒子的小胳膊,“不能抓人,快松手!
”
顧小寶不松手。
姚氏急了:“他平日裡不這樣的,他不抓人,也不打人……今兒是怎麼了?
”
春柳疼得哭爹喊娘,鋪子裡的客人全朝她看了過來。
若是個大人欺負她,興許就有人上前幫忙了,可她被個一歲奶娃給抓了,這要怎麼管?
今日的顧小寶有點兇。
顧嬌看着奶兇奶兇的弟弟,淡淡說道:“松手。
”
姐姐比娘兇。
顧小寶松了手。
春柳的頭發被薅了一大塊,頂上簡直快給薅秃了。
可薅她的是小少爺,她敢怒不敢言。
加上再那麼多人面前丢了臉,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她甚至連顧瑾瑜的首飾都忘了取,哭着跑了出去。
姚氏蹙眉看向被自己抱在懷中的兒子,嚴厲地說道:“小寶,你今天怎麼了?
為什麼要動手抓人?
”
她是真的生氣了!
顧小寶無辜地看着姚氏,三秒後,他捧住姚氏的臉,奶聲奶氣地說:“娘,小寶愛你。
”
姚氏:“……”
周圍的人全被這孩子逗笑了,讓姚氏别怪孩子,孩子還小,慢慢教。
隻有姚氏知道,兒子在家裡真的很聽話,他懂事得很,隻有今天怪怪的。
顧嬌看了小家夥一眼,擡起指節,他腦門兒上敲了一下。
……
到底是親姐弟,熟悉起來相當快,當坐在廂房挑首飾時,他已經願意和顧嬌玩了。
顧嬌把他抱到腿上,他特别不賣力地掙紮了兩下,然後就躺平任挼了。
但他還是不叫姐姐。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他們挑選首飾挑得有些久,出來都下午了,顧小寶在顧嬌懷裡睡得口水橫流。
這個時辰,姑婆也在午睡,顧嬌不想打攪她:“娘,要不我先去一趟義父那邊。
”
姚氏想了想,溫聲道:“也好。
安國公初來乍到,你好生招待他。
”
顧嬌嗯了一聲:“我會的!
”
馬車先将姚氏母子送回了碧水胡同,随後再将顧嬌送去了她說的街上。
車夫望着前方搬運箱籠的長龍,頭皮一麻,說道:“小姐,前面全是人,咱們的馬車過不去。
”
“就停這兒吧。
”顧嬌說,“你先回去,一會兒我有馬車回。
”
“是,小姐。
”
車夫将馬車調頭。
顧嬌徒步朝安國公置辦的府邸走過去。
她才走了沒幾步,忽然被人叫住。
“姐姐?
”
顧嬌扭頭,就見斜對面的一座府邸裡走出來一道袅袅娉婷的身影。
戴着淡紫色半透明面紗,精緻的容顔若隐若現,美得不可方物。
——正是許久不見的顧瑾瑜。
顧瑾瑜剛走下台階,門口停着一輛馬車,車夫見她出來,趕忙伸手打開了簾子。
她沖車夫壓了壓手,車夫放下簾子,她來到顧嬌面前,一臉驚喜地說道:“姐姐,你怎麼過來了?
聽說你陪琰兒去幽州找神醫治完心疾後又回鄉下探親了,你過得可好?
”
去幽州是姑婆與姑爺爺編造出來的版本,便是對顧侯爺也是這麼說的。
“挺好。
”顧嬌說。
沒問顧瑾瑜過得好不好。
她們不熟。
寒暄浪費力氣。
顧嬌要走。
顧瑾瑜又道:“姐姐……你……不要太難過……”
顧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顧瑾瑜幽幽一歎:“我不知道娘和弟弟與你說了沒有……原來,姐夫就是六年前命喪大火的昭都小侯爺,他沒死,在你去幽州的那段日子,他與家人相認了……如今,他已經不是蕭六郎了,他恢複了小侯爺的身份。
是陛下下旨,親自恢複的,姐姐若是不信,可入宮向陛下與太後求證。
”
她一臉難過:“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是很為姐姐高興的。
姐姐在鄉下撿回來的相公,居然是落難的小侯爺,這是何等福氣?
日後,姐姐就是小侯爺的妻子了,是宣平侯府未來的女主人。
”
“可我萬萬沒料到,就在幾個月前,宮裡傳來了小侯爺與燕國聯姻的消息。
”
說到這裡,顧瑾瑜看向顧嬌的眼神充滿了心疼與惋惜。
可顧嬌分明看到了幾分快意。
——我聲名狼藉,本以為今生都嫁不出去,誰料我竟被昌平侯的嫡子相中。
而一直踩在我頭上的姐姐你,卻淪為了小侯爺的下堂妻!
一年不見,顧瑾瑜變了許多。
看來這段日子沒少承歡顧老夫人膝下。
昌平侯是有實權的侯爺,他與宣平侯的庶弟威遠大将軍一起鎮守昭國東境。
他最寵愛排行第三的幼子,也難怪顧老夫人一改常态,對顧瑾瑜疼愛了起來。
顧瑾瑜眼底有了水光:“我聽說當初在鄉下,姐姐為了供小侯爺念書,節衣縮食,吃盡苦頭,本以為苦盡甘來,誰曾想會被下堂……”
顧嬌道:“你好像真的很關心我。
”
“我當然關心姐姐了。
”顧瑾瑜聲音哽咽,“姐姐你不知道,小侯爺的未婚妻是燕國的國公府千金……她背後是燕國女帝與整個軒轅家……這樣的身世背景,别說我們定安侯府惹不起,怕是陛下與太後也不敢輕易為姐姐出頭。
”
她擡手,指向斜對面搬運箱籠的數十名侍衛,“姐姐,你看見了嗎?
那座府邸便是安國公為女兒出嫁置辦的宅院,比定安侯府還大。
昨日夜裡我便瞧見他們帶來數百擔嫁妝,今日,竟又從外面采買了這麼多。
”
她說着,湊近顧嬌,在顧嬌耳畔輕輕嘲諷道,“姐姐,你羨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