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兩個小豆丁躲在一處陰涼的山洞中。
洞口并不深,恰巧能夠兩個小豆丁藏身。
小郡主已經吃掉了最後一顆蜜餞以及倒數第二塊桂花糖。
兩個小豆丁的衣裳被劃破了,臉上也髒兮兮的,哪裡還看得出半分貴族學生的模樣?
往大街上一走,怕是要被人當作是哪裡來的小流民。
兩個小豆丁背靠牆壁坐着。
小淨空坐外面,小郡主被他的身子擋在裡面。
“還餓嗎?
”小淨空問她。
小郡主點點頭,很快又搖搖頭,咽了咽口水說:“不餓。
”
話音剛落,她肚子便咕咕咕咕地叫了。
她捂住自己的小肚皮,小聲說:“我沒讓它叫,它自己叫的。
”
小郡主一日之内經曆了被劫持、被關小黑屋子、與小夥伴逃亡、躲進這個陰暗潮濕的山洞,她已經不是早上的小郡主了。
她是能挨餓的小郡主!
小淨空拿出最後一塊糖,掰了半塊給她,另外半塊他小心收好揣回兜裡。
“那邊樹上有果子,我去摘點過來。
”小淨空說着,看了看小郡主手中的糖塊,“你把這塊糖吃完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
“嗯。
”小郡主乖乖點頭,拉住他的小手,“你一定要回來。
”
“我會的。
”
小淨空溜出去摘果子。
他憑借着高潮的爬樹技巧嗖嗖嗖地上了樹,果子比他遠看時更飽滿鮮亮。
一個個摘太慢了,他抱住樹枝一陣猛晃,果子嘩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他爬下來,用衣擺兜着,裝了沉甸甸的一滿兜。
他呼哧呼哧往回跑。
然而等他跑回山洞時卻發現裡頭的小郡主不見了。
他小眉頭一皺。
恰在此刻,東面不遠處傳來小郡主的尖叫:“你們放開我!
”
“在那邊!
”
小淨空果斷丢棄揣了一路的果子,拔腿往聲音的方向奔去!
一片樹蔭蔽日的空地上,兩名侍衛激烈地交上了手。
第一個發現小郡主并将她從山洞裡抱出來的是陳家侍衛。
可陳家侍衛沒走多遠便在這裡碰上了董家的侍衛。
董家侍衛動手去搶小郡主,陳家侍衛自然不會輕易讓他得逞。
可由于他抱着小郡主,身手受到限制,十幾招下來,他漸漸感到吃力。
隻是他又不甘心将小郡主交出去。
董家侍衛一記掃堂腿過來,陳家侍衛沒能及時躲開,被狠狠地絆倒在地上!
他懷中的小郡主摔了出去。
“啊——”
小郡主大叫!
董家侍衛飛身去搶。
誰也沒料到的是,他的手明明都要抓到小郡主了,杜家的侍衛又不知從哪個旮旯裡長出來了!
杜家侍衛也是聽到了小郡主的叫聲才施展輕功趕來的,不料他運氣這麼好,董、陳兩家象征,他漁翁得利。
他早暗中瞅準了時機,比董家侍衛更早一步撲出去,接住了小郡主。
董家侍衛撲了空,掌心自地上一拍,借力一躍而起穩住了身形。
董家侍衛怒斥道:“你這也太陰損了!
”
杜家侍衛冷哼道:“都是搶,别把自己說得太高尚!
”
小郡主被他們抛來抛去,早吓得臉都白了,大大的眸子裡溢滿淚水,卻倔強地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是小長輩。
她不能哭。
杜家侍衛輕哄道:“郡主别怕,小的這就護送您回宮。
”
董家侍衛趁機和稀泥:“小郡主,你别聽他的!
他是壞人!
”
杜家侍衛不屑地看向他道:“你又是能是個什麼好東西!
”
被掃倒在地上的陳家侍衛爬起來了。
董家侍衛見他朝杜家侍衛沖過去,也不甘示弱。
原先的二人搏鬥變成了三方混鬥。
其實若僅僅是三個人的戰局倒也不算太難打,難就難在小郡主聲音那麼大,被吸引過來的可不僅僅是董、杜兩家。
不多時,鳳家與楊家的侍衛也趕到現場,加入了争奪小郡主的行列。
小郡主被幾人搶來搶去,終于場面太混亂了,不知是誰脫了手,小郡主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小郡主!
”
董家侍衛去接她。
他剛淩空而起,便被杜家與楊家的侍衛各自抓住了一隻腳。
“我要摔死啦!
我要摔死啦!
”
小郡主閉着眼嗷嗷兒大叫,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咦?
不疼。
軟夫(呼)夫(呼)的。
她睜開眼一瞧,就見到了被自己砸得直翻白眼、狂吐舌頭的小淨空。
小郡主:嘤嘤嘤~
小淨空用了三秒回血,随後他一咕溜兒爬起來,抓住小郡主的手和她一起跑掉了!
那五人打着打着,忽然陳家侍衛大叫:“都别打了!
人不見了!
”
四人齊刷刷地扭頭一瞧,果不其然,沒有小郡主的蹤影了!
他們适才打得太投入了,根本沒留意到小郡主是從哪個方向逃走了。
“小郡主怎麼一個人跑了?
她膽子這麼大的嗎?
”陳家侍衛詫異。
他找到小郡主時,小郡主分明就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董家侍衛問道:“是不是别的世家幹的?
”
杜家侍衛鼻子一哼:“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我們五個在這兒打得死去活來,卻白白給别人做嫁衣,想必誰心裡都咽不下這口氣吧?
”
陳家侍衛咬牙:“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非宰了他!
”
小淨空帶着小郡主一路狂奔。
天色漸漸暗了,林子裡處處彌漫着危險的氣息。
不能再往裡去了,得想法子出去!
小淨空念頭剛一閃過,便有一道人影從天而降,擋住了他與小郡主的去路。
“是你!
”
小淨空認出了他來,正是白日裡抱走小郡主的小販。
小販玩味兒地勾起唇角:“小子,你記性不錯。
哎呀,這叫什麼,用你們讀書人的話說,是不是該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
小淨空警惕地看着他。
“你、你不許過來!
”小郡主又慫又兇地說。
小販笑道:“郡主請放心,我無意傷你,隻要你乖乖跟我走,我保證毫發無損地将你送回去。
”
小郡主緊緊地拽住小淨空的手:“你是大壞蛋,是臭人伢子!
我不和你走!
”
人伢子是方才在山洞時,小淨空與小郡主科普的。
小販循循善誘:“天黑了,林子裡的豺狼虎豹慢慢就要出來了,小郡主不和我走,難道是想被那些狼啊虎的吃掉麼?
”
“我……我……”小郡主慫得小身子直抖。
她、她不要被吃掉。
小淨空拉着小郡主轉身往回跑,卻一眼看見了另一邊的黑衣人。
什麼叫前有狼、後有虎,這就是了。
“你也别廢話了,一會兒那夥人該找過來了,知道你武功高,不過聽說風家的清風道長、韓家的齊煊都出來找小郡主了。
”
小販的眉頭皺了皺:“好,帶上小郡主,走!
”
“這小子呢?
”
“不管他了,留他在這裡喂狼。
”
慫得眼淚都下來的小郡主聽到這話,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張開雙臂護在了小淨空身前:“不許讓淨空去喂狼!
”
小販笑了笑,俨然沒将小郡主的威脅放在眼裡,他朝兩個小豆丁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小淨空忽然往兜裡一抓一捏,朝他扔出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
小販指尖一夾,笑出了聲,一枚果子,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孩子。
小淨空适才撿了不少果子,衣擺裡的扔了,兜裡的還裝。
他唰唰唰地掏了七八顆朝小販扔過去。
小販連躲都懶得躲了。
就在他以為最後一顆也是果子時,卻嘭的一聲炸了!
萬幸是他輕功好,躲得快,不然早被炸傷了!
小販的身形落在了樹枝上,他憎惡地看着這個執拗得令人害怕的孩子。
小家夥很冷靜,自始至終都未表現出絲毫慌亂。
他眼底有一股難以言述的堅毅。
這孩子不怕他!
小販捏了捏拳頭。
一個孩子罷了,為何他有些無法直視對方的眼神?
并且——
他似乎從一個孩子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威脅。
這太奇怪了!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這孩子不能留,這片林子殺不死他!
有朝一日他長大,會成為令所有人忌憚的存在!
小販的眼底閃過一絲極強的殺氣。
他淩空一掠,探出魔爪,朝着小淨空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擰了過去!
這一招的力度,不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能夠躲開的。
他的魔爪掐上小淨空的喉嚨。
而就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頭頂的蒼穹忽然傳來一聲淩厲的鷹嘯,緊接着是一聲鷹嘯掩蓋之下的破空之響!
一杆銀光閃閃的紅纓槍疾如閃電、勢如破竹地朝他射來!
好快的兵器!
他趕忙躲開!
可惜晚了,他被巨大的力道撞飛出去,整條胳膊都被那杆紅纓槍削了下來!
他重重地跌在黑衣人腳邊,鮮血四濺!
而那杆紅纓槍在削了他一條胳膊後力道竟然絲毫不減,深深地紮進了二人身後的大樹之中。
黑衣人渾身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林子的另一面,隻見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策馬奔來。
少年身形單薄,眼神淩厲,不像是從林子深處走來,倒像是自煉獄複仇而來。
是殺神,亦是修羅!
少年騎的馬并不是什麼絕世良駒,可馬兒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的戰意,變得骁勇無比,在複雜的叢林中身姿矯健、如履平地。
馬兒自兩個小豆丁身邊奔過去時,顧嬌一鞭子甩過去,将兩個小豆丁卷了上來。
“閉上眼。
”
她說。
兩個小豆丁擡起小手手,聽話地捂住了眼。
顧嬌雙腿夾緊馬腹,一手摟緊二人,一手縱馬自黑衣人的頭頂躍了過去。
馬蹄落下的一霎,她冷冷地拔出了樹上的紅纓槍。
幾乎穿透樹身的紅纓槍,竟然就被她輕而易舉地拔了出來。
她握緊紅纓槍,自頭頂一轉,反手朝後一揮。
黑衣人與剛剛站起來要偷襲她的小販齊齊倒在了地上。
……腦袋呱啦啦地滾了出去。
……
五名侍衛循着蛛絲馬迹趕來這裡,齊齊被這血腥又殘忍的一幕驚得怔住。
“這、這是什麼情況?
誰幹的?
”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高手,但這樣的慘狀也還是太少見了。
若是在戰場,還沒什麼太奇怪的。
可這裡不過是一處盛都的林子!
董家的侍衛認出了其中一個人:“這個小販打扮的人就是沐家從地下武場請來的高手。
”
衆人更驚訝了。
陳家侍衛檢查了四周的情況,他最心細如發,不然也不會是最早找到小郡主的人。
他摸着大樹上的洞口,道:“對方用的是長槍,而且,地上有孩子的腳印,小郡主被帶走了。
”
楊家侍衛問道:“究竟是誰幹的?
”
董家侍衛道:“肯定不是我們五家,雖說我們五家不止來了我們五個人,可沒誰用長槍,這一點,大家可以達成共識吧?
”
其餘四人點頭。
除去他們董、楊、陳、鳳、杜五家,那就還剩王、韓、沐、蘇、風家,以及國師殿與南宮家。
南宮家剛失去南宮厲,自顧不暇,壓根兒沒正兒八經地參與搜救。
出事的是沐家人,王家與蘇家與沐家一體,他們的嫌疑均可排除。
那麼還剩韓家、風家與國師殿。
國師殿的嫌疑可以排除,以他們的地位根本不屑對付任何一個世家。
而且這已經不是對付了,這殘忍的手法分明是帶着可怕的殺氣,簡直像是來複仇的。
風家也不可能,清風道長不用長槍。
董家侍衛蹙眉:“難道是韓家?
”
韓家是有練槍法的。
陳家侍衛揣測道:“韓家與沐家最不對付,他們的可能性很大。
”
楊家侍衛歎氣:“若是小郡主落在齊煊的手中,我們幾個怕是沒機會搶回來了。
”
那可是唐門齊煊啊,大燕地下武場排行前十的高手。
董家侍衛露出了與董家主一樣陰鸷狡猾的冷笑:“那不如先聯手幹掉齊煊,之後我們五家再慢慢比試。
”
……
顧嬌帶着兩個小豆丁來到了一處小溪邊,小九在天空盤旋。
顧嬌抱着二人下了馬。
沒大人時,兩個小豆丁還能撐着,如今顧嬌來了,所有委屈成倍湧上心頭。
小郡主哇的一聲哭了:“老師……我好害怕……他們把我搶來搶去的,我還摔跤了……嗚嗚……”
顧嬌将紅纓槍放到一旁的地上,單膝蹲下,如同一個守衛着她的騎士,輕輕地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安撫地說:“别怕,不會再有人把你們抓走了。
”
小郡主撲進顧嬌懷中大哭起來。
小淨空死死忍住,他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顧嬌将他也摟進了懷中。
她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抱住一個孩子,她不常做如此溫柔的事,動作有些僵硬。
可這并不影響兩個小豆丁從她身上感受到令人心安的力量。
那是一種信仰。
兩個孩子哭着哭着就累了。
小郡主到底隻有四歲,又是嬌嬌弱弱的女孩子,感到安全了便在顧嬌懷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小淨空自責地低下頭:“我讓嬌嬌擔心了,我連個壞人都打不跑。
”
顧嬌摸了他他小腦袋,唇角微彎:“沒有,你做得很好,你是最勇敢的小男子漢,我很驕傲。
”
小淨空鼻子一酸:“嬌嬌……”
兩個孩子的身上都是傷,顧嬌為他們處理傷勢。
忽然,頭頂鷹嘯傳來。
顧嬌眸光一涼。
“在那邊!
”
林子裡來人了。
不是一個,是一群。
也并非先前那五名侍衛,而是被幾名侍衛簇擁着的五大世家家主以及中流砥柱。
從左往右依次是董家主、楊家主、鳳大人、杜大人以及陳大人。
顧嬌在國師殿的藏書閣見過幾人的畫像。
顧嬌将睡着的小郡主輕輕放在墊了披風的地上,對小淨空說:“捂住耳朵,别回頭。
”
“嗯!
”小淨空乖乖應下,面對着小溪坐好,擡手捂住自己的一雙小耳朵。
顧嬌拿起紅纓槍,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了過去。
小九張開雙翼,鬥志昂揚地盤旋她頭頂,仿佛隻等她下令,它便狠狠地沖獵物俯沖而去。
衆人看着月光下帶着殺氣走來的少年以及那隻為少年護航的鷹,心裡莫名湧上一層不祥的預感。
一名侍衛拔刀走上前,厲喝道:“你是誰!
識相的就把小郡主交出來,否則讓你死無葬身之——”
話未說完,少年一槍将他射了個對穿!
他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
少年一腳踹上他胸口,冷冷地拔出了紅纓槍!
鮮血飛濺到了少年的臉上,其中一滴正中他眉心,宛若一滴血紅的朱砂痣。
董家主的眸光狠狠一顫:“軒轅晟……”
少年擡手,随意擦了擦臉上的血迹,紅纓槍朝衆人一指,滿眼殺氣:“下一個,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