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鬼王……”顧嬌一臉迷惑地看向上官慶,驚訝也不驚訝。
她料到他這個鬼王是假的,可她也沒想過鬼山之中确實有個真的。
等等,是他定義的真鬼王,未必客觀事實就是如此。
一切還有待考證。
顧嬌問道:“真鬼王是誰?
”
上官慶揚起下巴道:“不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這人是不打探朋友隐私的!
”
一分鐘不裝都不行,是叭?
鬼王真是你朋友,剛剛怎麼不出來幫忙?
賭一包辣條,鬼王不鳥你。
顧嬌雙手抱懷,一臉嚴肅地看着他。
上官慶與顧嬌來了個對視,心裡一突,赫然有了一種底褲下的尺寸都被看穿的錯覺。
他渾身一個激靈,輕咳一聲,正色道:“好吧好吧,我這人也不是什麼人都結交的,那老家夥還不夠資格做我朋友!
”
顧嬌深吸一口氣,蕭珩的親哥哥,不能揍,不能揍……
除掉上官慶話裡的水分,提煉出來的信息就是:“我和他隻見過一兩次,我逼格不夠,他不和我做朋友!
”
“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顧嬌突然對這個鬼王來了興趣。
“人?
”上官慶呵了一聲,在溪邊找了塊石頭坐下,薅了一把狗尾巴草。
身後的嬉笑與喧鬧讓人在亂世中感受到短暫的甯靜與美好。
顧嬌來邊關多日,已許久不曾有過這種感受。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二人隔得不遠不近,是不逾越但也不生疏的距離。
上官慶努了努嘴兒,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隻是哼了一聲。
“接着說。
”顧嬌道。
“那個……”上官慶皺了皺眉,似在斟酌措辭,“我覺得他不是人,他已經死了,至少他給我的感覺是這樣的。
周身都是死氣,眼神也不像活人。
”
顧嬌問道:“會動嗎?
會說話嗎?
有心跳和呼吸嗎?
”
“會,有。
”上官慶言簡意赅地回答。
那就不是死人,是大大的活人。
顧嬌道:“聽起來是個很奇怪的家夥。
”
上官慶玩着狗尾巴草,說道:“怪是怪了點,不過他不殺手無寸鐵之人,曾有百姓誤入後山,他也沒傷他們,反倒是那群山匪跑去他的地盤,險些全部死在他手裡。
多虧小爺我出面!
”
行,這會兒又成小爺了,您的自稱還真多。
顧嬌又道:“那些山匪就是因為這個才被你收服做了鬼兵的?
”
上官慶挺直了腰杆兒:“算是吧。
我從那個人手裡救下他們,他們感激我的救命之恩——”
顧嬌睨了他一眼:“還有威懾與要挾吧?
譬如,說鬼王是你的靠山,他們敢不聽話,你就讓鬼王殺了他們?
”
上官慶一副看妖怪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看向顧嬌:“不是吧,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
因為我是個平平無奇的破案小天才!
顧嬌道:“所以後山有個大鬼王,你,是小鬼王,都是你自己封的吧?
”
上官慶并未否認,隻是往長長的石頭上一趟,一隻胳膊枕在腦後,嘴裡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望向繁星閃爍的蒼穹。
“是老鬼王,他年紀不小了。
”
他說道。
“老鬼王。
”顧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喂。
”上官慶用如玉修長的手指戳了戳顧嬌,“我終于想起來你哪裡奇怪了。
”
“什麼?
”顧嬌扭頭看向在石頭上躺平的某家夥,他依舊戴着遮蔽了大半張的面具,沒露出自己原原本本的真容,但他的眼睛是好看的,像極了信陽公主的杏眼。
嘴唇遺傳了宣平侯,不笑時也微微上翹。
上官慶道:“一路上我就覺得你奇怪來着,可直到方才我才回過意來,你既認出了我是皇長孫,為何還敢直呼我名諱?
如今的黑風騎都這麼嚣張了嗎?
”
顧嬌道:“這不叫嚣張。
”
揍你才叫。
顧嬌捏住了他的手腕。
上官慶下意識地皺眉:“幹嘛?
雖然你是男人,但本殿下不好男風。
”
他不喜歡别人的觸碰,也不習慣與人走得太近,這一點倆兄弟都很像信陽。
顧嬌為他把完脈,放他的手放了回去。
上官慶古怪地看着她:“你還懂醫術?
”
“懂一點。
”顧嬌說,“可惜醫不好你體内的毒。
”
上官慶聽到這個答案,沒表現出絲毫失落,畢竟他中的是無解之毒,連國師都醫不好他,他身上早沒奇迹了。
他的生命還剩最後三個月。
可能更短。
“難受嗎?
”顧嬌看向他問。
上官慶微微怔了一下,俨然在腦海裡想了不少顧嬌可能做出的反應,或是同情他,或是安慰他,亦或是畫大餅給他。
可他萬萬萬沒料到是一句簡單的“難受嗎”。
就像是一種來自家人的關懷。
上官慶的鼻子忽然有點發酸,他不願讓顧嬌看到,背過身去,将微紅的眼眶掩在夜色之中:“不算太難受,國師給的藥能壓制毒性,每月隻發作三五天,挨過去就和現在一樣。
”
“上官慶。
”顧嬌低聲叫他。
“又幹嘛?
”他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發紅的眼眶,聲音聽起來毫無波瀾。
顧嬌假裝不知道他在哭,認真說道:“我認識的南師娘是唐門用毒的高手,她原本是要回昭國的,正巧因為一點似事留在了盛都,等打完仗我帶你去見她,也許她能解你身上的毒。
”
“哦。
”
他早已不抱希望,但他也懶得一遍遍訴說自己的拒絕,更懶得聽别人又來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拒絕。
興許,他根本活不到回盛都的那一天。
顧嬌問他:“你明天和我一起回曲陽嗎?
”
上官慶淡道:“你先回。
”
顧嬌回頭望了望身後蒲城中唯一沒被戰火蔓延的淨土,看着孩子們嬉笑着奔來奔去,村民一邊勞作,一邊談笑風生,鬼兵則在門前的空地上摔跤習武。
這裡,走不開吧。
上官慶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眼眶的異樣也已褪去。
他轉過身來再次躺平,咬着狗尾巴草,吊兒郎當地說道:“你不要告訴我娘……我在鬼山的事,我過幾日自然會去見她。
”
“好。
”顧嬌一口應下。
我不告訴你娘,我隻告訴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