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陽公主沒說扔,也沒說不扔,仿佛漠不關心似的,轉身進了屋。
玉瑾望着她清冷孤寂的背影,想了想,還是把食盒抱了進去。
……
蕭六郎回到碧水胡同時,小淨空也剛從胡同的另一頭回來,他去送月餅了,大家平日裡都很關照他們,所以嬌嬌也給街坊鄰居們做了月餅。
送完月餅的小淨空很開心,一蹦一跳的。
在門口,與壞姐夫不期而遇。
他立馬收了雀躍的小表情,變得一闆一眼,嚴肅又嚴厲:“你去哪裡啦?
我剛剛都找不到你。
”
蕭六郎聽着他大家長似的的小語氣,好氣又好笑:“去送月餅了,和你一樣。
”
“哦。
”小淨空顯然對這個不夠具體的回答并不滿意,他問道,“你去哪裡送了?
”
“宮裡。
”蕭六郎說,“給姑婆。
”
“還有?
”小淨空背着小手,歪頭看向他。
蕭六郎道:“你為什麼覺得我的話後面還有一個還有?
”
小淨空鼻子一哼:“我就是覺得還有!
”
小家夥的直覺強大到可怕,蕭六郎定定神,挼了挼他的小寸頭:“進去吧。
”
“到底有沒有?
”小淨空問。
“問這個做什麼?
”蕭六郎道
小淨空挺起小胸脯道:“我想知道誰送的月餅比較多!
”
蕭六郎再次讓他氣笑:“你怎麼連這個都要比?
幼稚。
”
小淨空叉腰跺腳:“我才不幼稚!
起碼我不會像你這麼大了還尿床!
”
蕭六郎似笑非笑地點點他的小腦袋:“你确定尿床的是我不是你?
”
小淨空把他的手從自己頭頂上抹開:“是你是你就是你!
略略略!
”
小家夥吐完舌頭,沖蕭六郎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兒地進了屋。
蕭六郎呵呵:“還說不幼稚。
”
一家人在院子裡熱熱鬧鬧地吃了飯、賞了月,馮林與魯師父喝高了,倆人勾肩搭背,隻差沒當場稱兄道弟拜把子。
這是斷斷不能拜的,不然蕭六郎的輩分就矮一截了,日後見了馮林都不能再稱呼馮林,得稱呼一聲馮師叔。
蕭六郎及時塞給馮林一塊五仁餡兒的月餅,阻止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拜把子。
“馮林喝多了,晚上你多看着點。
”蕭六郎對林成業說。
馮林如今仍住在林成業的宅子裡,每月交點友情租。
“我、會的。
”林成業說。
時辰不早了,林成業扶着喝得酩酊大醉的馮林起身告辭。
另一邊,南湘與魯師父也準備告辭了。
魯師父醉糊塗了,拍着蕭六郎的肩膀道:“你師娘說見過你,嘿嘿嘿。
”
南湘笑了笑,對蕭六郎道:“他醉了,别聽他亂說。
”
“沒事。
”蕭六郎沒往心裡去。
顧小順與顧琰幫忙将醉醺醺的魯師父扶上馬車,顧小順不放心師父師娘這麼回去:“我今晚過去照顧師父吧。
”
一個大男人喝醉成這樣,他好擔心師娘搞不定啊。
來十個醉漢也搞得定的南湘微微一笑:“……好啊。
”
把兒子拐回去也不錯啦。
“小順跟我們回去,明早我送他去上課。
”南湘對顧嬌與蕭六郎說。
小倆口沒有意見。
小淨空揮手告别。
“魯師父再見!
”
“南師娘再見!
”
“馮林哥哥再見!
”
“成業哥哥再見!
”
整條巷子都是他再見的小聲音。
翌日,國子監蒙學沒課,顧嬌帶上小淨空去皇宮探望姑婆,去的路上他們繞到兵部尚書的府邸接了同樣放假的許粥粥,帶上他一道入了宮。
秦楚煜的皇子小馬甲已經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掉沒了,如今小淨空與許洲洲都知道他是皇後的兒子了,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坦誠行為,秦楚煜果斷将矛頭調轉對準小淨空:“太後還是他姑婆呢!
他、他、他瞞得比我還久!
”
小淨空是先考進國子監的,那會兒他就已經把太後叫姑婆了,而秦楚煜是轉學生。
論起欺騙史,小淨空的的确比秦楚煜的更資深一些。
其實這兩件事的性質還是有差别的,秦楚煜是存心隐瞞身份,小淨空則是壓根兒不清楚姑婆的身份。
可小淨空一時沒想到這上頭去。
邏輯鬼才小淨空頭一次遭遇了無法反駁的境況。
所幸許粥粥是度量大的小夥伴,他沒一會兒便把這件事揭過了:“我們去玩吧!
”
國子監三賤客又去勇闖天涯、禍禍皇宮了!
秋高氣爽,風和日麗。
顧嬌與莊太後乘坐鳳攆去了禦花園曬太陽。
昨日是月夕節,各大皇子皇妃都入宮過節,甯王妃自然也來了,與她一道入宮的還有甯王膝下的兩個小郡主。
兩個小郡主都是兩歲,正是可愛的年紀。
莊貴妃喜愛她們,讓小郡主留在宮中過了夜。
今天,甯王夫婦入宮接小郡主回家。
兩個小郡主方才偶遇了國子監三賤客,跟着他們去玩了。
莊貴妃與甯王夫婦于是來禦花園等他們,不料會遇上莊太後和顧嬌。
“太後!
”莊貴妃笑着上前行了一禮,轉頭看向顧嬌,“嬌嬌也在呢。
”
得知顧嬌受寵後,莊貴妃對顧嬌的稱呼也變了。
“祖母。
”甯王與莊太後行一禮,也點頭與一旁的顧嬌打了招呼,“顧大夫。
”
相較之下,他的稱呼就中規中矩許多,既不過分熱絡,也不太疏遠疏離,主要是很自然。
顧嬌于是也很自然地與他打了招呼:“甯王殿下。
”
随後,甯王妃也與莊太後見了禮。
“都坐吧。
”
莊太後一聲令下,自有宮人為他們擺上桌椅。
秦公公道:“太後,顧姑娘,坐。
”
莊貴妃撇了撇嘴兒,自己這個貴妃在這裡,甯王這個皇子也在這裡,秦公公卻先伺候一個外人。
顧嬌與姑婆各自坐下。
“也不知道扶太後一把。
”莊貴妃看向顧嬌小聲嘀咕,雖然她看得出太後的身子很好,不需要人攙扶。
“太後,這裡這麼曬,不如去亭子坐坐吧。
”莊貴妃說道。
莊太後淡道:“要去你自己去,哀家就是來曬太陽的。
”
莊貴妃不說話了。
甯王溫和地打了個圓場:“這麼好的太陽,入冬後怕是曬不到了。
母妃坐吧。
”
莊貴妃在莊太後的另一側坐下,甯王夫婦在三人對面坐下。
秦公公奉上茶點與小食。
不知會遇上莊貴妃和甯王夫婦,秦公公準備的全是顧嬌愛吃的。
莊貴妃就看着一桌子麻辣肉脯、酥脆花生仁、香辣胡豆……眉心一蹙:“秦公公,這些太後能吃嗎?
”
莊太後從前不大吃辣。
“啊,這……”秦公公欲言又止。
莊貴妃吩咐自己的小宮女:“去拿些豌豆黃與馬蹄糕來。
”
小宮女很快便端了幾盤禦膳房的豌豆黃與馬蹄糕,色澤鮮亮,品相精緻,一看便知味道不凡。
莊貴妃笑着把夾了一塊豌豆黃到莊太後面前的盤子裡,說道:“太後嘗嘗這個。
”
顧嬌拿起一塊嘗了一口。
莊貴妃的神色有些不虞,太後都沒吃呢,幾時輪到你了?
顧嬌放下點心,道:“太甜了,太後不能吃。
”
莊貴妃的臉色沉了下來,她将筷子放在了桌上,說道:“那總比這些辛辣之物要好!
”
莊太後不耐地看了莊貴妃一眼:“又不是讓你吃!
話那麼多!
”
莊貴妃一噎。
好在國子監三賤客與兩個小郡主瘋鬧着過來了,及時沖淡了現場的尴尬。
幾人跑得滿頭大汗。
莊貴妃不允許兩個小郡主再去瘋玩了,沒得失了天家威儀。
“小七也真是的,你這個做哥哥的合該管管他,别叫他總是瘋玩,讓陛下見到了不高興。
”
這話顯然是對甯王說的。
甯王看了看在花叢裡竄來竄去的秦楚煜,一臉無奈地笑了笑:“父皇說小七太胖了,讓他動一動也是極好的。
”
莊貴妃的心裡更堵了。
她平日裡不這樣的,是這幾日來了葵水心情煩躁,看誰都有點兒不順眼。
國子監三賤客又跑遠了,兩個小郡主想跟上,卻礙于莊貴妃的威儀不得不留在這裡。
顧嬌原先以為天性完全得到釋放的秦楚煜是皇家孩子的常态,見了兩位小郡主才知他那樣的恐怕是個異類。
兩歲的小郡主已經很懂事了,她們是甯王的兩個側妃所出,相差不到半歲。
她們都很親近甯王,依偎在甯王的懷裡不肯出來。
那是一種發自内心的依賴,看得出甯王在她們面前是個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想吃點心嗎?
”甯王溫柔地問一雙女兒。
兩個小郡主齊齊點頭。
甯王讓她們自己拿。
一個小郡主拿了一塊豌豆黃,另一個小郡主卻是拿了一片麻辣肉脯。
她被辣得直吐舌頭。
甯王滿眼笑意。
顧嬌單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甯王寵女兒,他笑起來像是寒冬裡冰雪化開,他位高權重,生了一副天家好容貌,又散發着一身凜然正氣。
顧嬌不由地想到了安郡王,安郡王也是溫潤如玉的男子,但比起甯王多了一分少年氣,甯王則是有着上位者的魄力以及成熟男子的魅力。
這樣的男人,很少有女人不為之着迷的吧?
顧嬌看向了一旁的甯王妃。
兩個孩子俨然也是親近她的,要喝水了會找她,要擦臉了也找她,在甯王身邊撒過嬌後二人便去了她那裡。
甯王妃給她們喂水、擦手,一副親生母親的樣子。
但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啊,真的沒有一絲芥蒂嗎?
顧嬌想到了甯王妃的病。
世上最難受的事不是我介意,而是我明明介意卻不得不裝作不介意,這承受的将是雙倍的痛苦。
莊太後對一旁的奶嬷嬷道:“帶小郡主去玩吧,小孩子不要拘束得太厲害了。
”
“是!
”奶嬷嬷們不敢違抗莊太後的命令,帶着兩個小郡主去找國子監三賤客玩耍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顧嬌感覺甯王妃似乎松了一口氣。
他們在禦花園曬太陽的功夫發生了一點小插曲——太子與太子妃竟然打這裡路過。
姑婆在這兒,他們不可能不過來打招呼。
皇室的人,不論心裡怎麼想,面上大抵都不會表露出來,太子與甯王看着就挺兄弟友恭的。
隻是沒料到秦楚煜搶了許粥粥的戰利品——樹上新寨的棗子,滿禦花園瘋跑,一不當心撞倒了兩個。
一個是沒來得及坐下的太子妃,一個是剛起身的甯王妃。
太子與二人之間隔了一個秦楚煜,隻有甯王離二人最近。
甚至因為秦楚煜亂撞的關系,太子妃反倒是離他更近的,他隻用輕輕一伸手就能将太子妃扶住。
可他沒這麼做,他似乎看也沒看太子妃一眼,舍近求遠,一個箭步邁上前,抱住了差點臉着地的甯王妃。
“你沒事吧!
”他緊緊地抱住妻子。
甯王妃驚魂未定地喘着氣:“我沒事。
”
太子妃就沒那麼幸運了,她側摔在地上,手臂與腿都擦破皮了。
“秦楚煜!
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
禦花園裡響起了太子的怒吼。
“呀!
”闖了禍的秦楚煜一把躲在了顧嬌與莊太後的身後。
太子不好繞過太後去揍秦楚煜,加上太子妃摔得慘重,他也顧不上别的,他忙将太子妃扶了起來。
太子妃的腳扭了,不能再行走。
“我讓人叫個轎子。
”甯王說。
“不必了!
”太子妃傷得這麼重,太子一刻也不想等了,他彎身将太子妃橫着抱了起來,與莊太後等人辭行後快步回了東宮。
除了方才那句喊轎子的話之外,甯王全程都在關切甯王妃的傷勢,倒是莊貴妃有點看不過去,小聲嘀咕了一句:“好像摔得不輕呢。
”
甯王的表現真是太好了,他是一個完美的父親,更是一個完美的丈夫。
顧嬌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地敲了幾下,忽然站起身,道:“我是大夫,我去東宮看看。
”
莊太後古怪地看了顧嬌一眼。
顧嬌回來得很快,甯王夫婦與莊貴妃都在,隻有秦楚煜被訓斥幾句後去找自家父皇領罪了。
“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太子妃傷得嚴重嗎?
”莊貴妃問。
“啊,我去的時機好像不太對,太子與太子妃這會兒……”顧嬌看了甯王一眼,“不、大、方、便。
”
甯王端茶杯的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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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方便的意思……大家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