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禦書房。
新登基的女帝陛下國事繁忙。
上官燕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折,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做國君這麼累的嗎……突然有點後悔啊……”
上官燕咬牙,拿起一本奏折。
一代天子一朝臣,原先禦書房的紅人是張德全,如今張德全随太上皇去了太乙宮,上官燕提拔了一個叫吳四喜的內侍。
吳四喜端着一碗熬好的蓮子羹入内,笑着來到上官燕身邊:“陛下,您都批了一個時辰的折子了,歇會兒吧。
”
上官燕将毛筆擱在筆托上,疲倦地靠上椅背:“批了一個時辰,也沒見批多少折子。
”
吳四喜笑了笑:“陛下已經批了很多了,再者您剛登基,滿朝文武都指着您,您可千萬保重龍體。
”
上官燕看了他遞過來的蓮子羹,吳四喜會意,将她面前的折子挪開,把蓮子羹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手邊。
上官燕舀了一勺,正要喝,想起什麼,問道:“送親的隊伍出發了吧?
”
“出發了。
”吳四喜說,“這會兒應當已經出盛都了。
”
上官燕歎氣。
吳四喜笑了笑,欲言又止。
上官燕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問道:“還有事?
”
“啊……”吳四喜讪讪地笑道,“晉國進貢來的二十位公子……仍被安排在儲秀宮,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安置他們。
”
“我也沒安置過啊……”上官燕小聲嘀咕,晉國送什麼不好,非得送二十個美男,她要充盈什麼後宮?
她兒子都這麼大了!
她正色道:“這些人裡,弄不好全是晉國的探子,你自行安排吧,别讓他們餓死就成了。
”
“是。
”吳思喜笑着應下。
他暗暗惋惜,那些男子當真是俊美非常呢,太女既做了女帝,那廣開後宮也是情理之中。
“陛下,燕山君求見。
”
門外傳來小太監的禀報聲。
上官燕放下勺子:“宣。
”
吳思喜望着門口清了清嗓子,揚聲道:“宣——燕山君觐見——”
上官燕無語地瞥了他一眼。
吳思喜轉過身來,讪讪一笑:“奴、奴才也是頭一回。
”
能宣人了,過個瘾嘛。
燕山君進入禦書房,拱手行了一禮:“陛下。
”
上官燕問道:“皇叔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
燕山君看了看兩旁。
“你們退下。
”上官燕道。
“是!
”吳思喜與禦書房内的太監宮女們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上官燕見燕山君盯着自己的碗,她将碗推過去:“你要吃蓮子羹嗎?
我沒動。
”
燕山君來到書桌前坐下,将蓮子羹拿了過來,又從一旁拿了個空的茶杯。
他淡淡笑了笑,說道:“實不相瞞,我今日是來向陛下辭行的。
”
上官燕問道:“你又要走了?
”
燕山君微微一笑道:“盛都沒我什麼事了,我想帶小雪出去走走。
”
上官燕暗暗嘀咕:“一個兩個都走了……”
燕山君頓了頓,和顔悅色地說道:“另外,我也是來請求陛下收回我皇室身份的。
”
上官燕古怪地看向他:“為什麼要收回?
你私藏兵力的事,朕說過不予追究。
”
“不是這個緣故。
”他低頭,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我原本就不是大燕皇族,是母後與突厥人生的孩子。
”
“朕知道。
”上官燕說。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曆經了那麼多生死蹉跎,她眼底早已沒了年少的天真與青澀,而是多了一分上位者的堅毅執着。
唯一不變的是,在面對自己足夠信任的人時,她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心思。
燕山君移開視線,望向窗外的景色,無奈歎了口氣:“另外,我與皇兄也不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皇兄是母後從劉美人那裡抱來的孩子,母後當年誕下女嬰,劉美人誕下皇子,為鞏固後位,母後與劉美人換了彼此的骨肉。
劉美人福薄,沒幾年便病逝了。
你放心,不是母後下的毒手,不然皇兄不會如此孝敬母後。
”
上官燕驚訝:“竟然還有這種事……那他知道嗎?
”
燕山君再次朝她看來:“你說皇兄?
他應該是知道的,安樂長公主便是母後的親骨肉。
”
上官燕回憶道:“難怪他與安樂姑姑那麼親近,還讓我長大了也好生孝敬她。
”
燕山君道:“安樂長公主的封地在南郡,是除了你當年的封地外最富庶的一塊封地了。
”
上官燕疑惑地看着他:“你為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些?
”
燕山君笑道:“不告訴你,你怎麼會同意收回我皇族身份呢?
”
上官燕幽怨地說道:“你就那麼不想做我的皇叔?
”
燕山君攤手長歎:“從小被你欺負到大,這皇叔做着也沒意思啊。
”
上官燕小聲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那麼不經打……”
“好了。
”燕山君說。
“什麼好了?
”上官燕一愣。
燕山君将蓮子羹重新放回了她面前:“你喜歡吃蓮子熬的羹,但從不吃蓮子。
”
上官燕怔怔地看着被他挑在空杯裡的蓮子:“我還有這毛病?
”
她在衣食住行上神經大條,從來沒在意過這種細節,吳四喜問她想吃什麼,她随口說了句蓮子羹。
可真當蓮子羹呈上來,她又一直不吃。
原來是在嫌棄裡面的蓮子嗎?
燕山君笑着站起身來:“陛下國事繁忙,我先走了。
”
上官燕點了點頭。
燕山君轉身走出禦書房,人都出去了,他的步子卻頓住了:“上官燕,下次再見面時,我就不是你的皇叔了。
”
……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盛都。
軒轅麒不愛坐馬車,他騎馬。
了塵也騎馬陪他。
父子倆難得享受着重逢後的悠閑時光。
而原本也想騎馬的顧家祖孫與唐嶽山,此時卻不得不坐在一輛馬車上。
唐嶽山鼻青臉腫,腦袋上頂着一個大包,左胳膊纏了繃帶吊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的臉上貼着粉紅色的佩奇創可貼,左鼻孔裡堵着一團棉花。
可以說是非常凄慘了。
他委屈地說道:“我不就是講了一句大實話,看你們把我揍的……這麼多人聯起手來欺負我一個……不講武德……”
顧承風冷冷地哼了一聲:“你活該!
咝——”
話音剛落,他便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他的情況并沒比唐嶽山好到哪裡去。
祖父得知他是大盜飛霜後,将他狠狠修理一頓,他也渾身挂彩,打着繃帶。
顧長卿就不同了,他既沒挨揍,也沒挨罰,可他的信仰坍塌了,他呆呆地坐在馬車上,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老侯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三人一眼,默默地捂住了自己腦門上的紗布。
他也受傷了,是太尴尬了,着急離開現場結果腳底打滑摔傷的,一額頭磕在門檻上,腦袋差點兒當場開了瓢。
整件事裡,唯一不尴尬的大概隻剩顧嬌了。
她絲毫不受掉馬影響,優哉遊哉地坐在馬車裡,數安國公給她的金子。
“這些都是我的嗎?
”她抱着一個小匣子,又看着地闆上的九個小匣子。
安國公寵溺一笑:“嗯,都是你的。
”
顧嬌很開心!
她聚精會神地數着金子,安國公溫柔地看着她,午後的陽光自敞開了窗子照了進來,馬車内一片甯靜的美好。
……
開春後的路比凜冬好走。
曆經一個月的長途跋涉,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昭國的京城。
這不僅僅是一次普通的婚事,也是兩國之間的首次聯姻,軒轅麒、安國公、了塵皆是以燕國使臣的身份出使昭國。
他們沿途的行蹤都被各地的驿站快馬加鞭送入皇宮,昭國皇帝滿心激動,這是燕國的第一次造訪,他十分重視,早早地命人出城相迎,并在皇宮設下接風宴。
消息傳到朱雀大街時,信陽公主正在院子裡陪上官慶練字。
上官慶終于還是體會到了親娘的嚴厲。
一天十張字帖,不練完不許吃飯。
宣平侯正在院子裡逗閨女。
小依依五個月了,前幾日剛學會翻身,她這會兒正趴在大大的竹床上,被她爹逗得咯咯大笑。
“你說什麼?
燕國的使臣到了?
那,國公府的人也到了?
”信陽公主看向門口朝自己禀報的侍衛,她知道顧嬌住在國公府,安國公是其義父。
侍衛拱手:“回公主的話,安國公與府上的小少爺都到了,十裡紅妝也到了。
”
信陽公主一愣:“什麼小少爺……十裡紅妝的?
”
侍衛也是剛從驿站打探來的消息,他瞥了眼一旁若無其事的宣平侯一眼,硬着頭皮道:“據說……是侯爺派人向安國公府的小少爺提親,國公爺答應了這門親事,帶着兒子過來與小侯爺成親了。
現……現在整個京城都傳遍了,小侯爺要娶一男子為妻……”
信陽公主看向宣平侯,手中毛筆啪的一聲折斷了:“蕭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