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死而複生
顧北弦下飛機,剛踏上加州的土地,就接到這麼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他擰起英挺的濃眉,“你是誰?
”
“我是葉綴兒!
”葉綴兒恨恨道:“今天是蘇婳和顧謹堯的大婚之日!
你的女人搶走了我心愛的男人!
”
她掐了電話。
顧北弦半信半疑,不怎麼相信葉綴兒的話。
他打開彩信,點開,裡面是接二連三好幾張結婚照,照得不算清晰,但是能分辨出五官。
男人西裝筆挺,眉眼英氣,鼻梁高挺,是顧謹堯。
女人身穿修身款的拖地長婚紗,頭上罩着白色頭紗。
薄薄的頭紗下面,隐約可見精緻立體的五官。
不是蘇婳,又能是誰?
猶如晴天一聲霹靂!
顧北弦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握着手機的手都涼了。
心底落滿冰涼的雪!
渾身血液都在逆流!
瞬間感覺被顧謹堯戲弄!
被欺騙!
他口口聲聲對他說,他對蘇婳沒有非分之想,沒有非分之想,卻直接娶了她!
顧北弦捏着手機,沖助理喊道:“快!
去顧謹堯家!
”
助理拉開車門。
顧北弦彎腰坐進去,沖司機喊道:“開車,快!
”
司機發動車子,行駛在寬闊的道路上。
出了機場,連過幾個路口後,車輛漸漸稀少。
顧北弦眉目清冷帶着焦灼,修長手指用力捏緊手機,指骨泛白,不停地催促司機提高車速。
他想趕在婚禮前,把蘇婳搶下來!
她是他的!
她怎麼可以嫁給别人!
司機腳踩油門,把車子開到最大速度。
拐彎時,忽然一輛車逆行而來。
車速太快,司機猛踩刹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咣的一聲巨響!
兩車相撞!
顧北弦身子不受控制地撞到座位後背上,又跌落回去,頭碰到堅硬的車門上。
一陣巨痛,大腦麻痹。
快要失去産意識之際,他吃力地按着手機快捷鍵,拼盡毅力,撥通蘇婳的号碼:“不要結婚!
不要……”
頭一沉,他徹底失去意識。
濃長的睫毛在他眼底落下了一層淡薄的陰影。
額頭有血漸漸漫過眼睛,往下滑。
英俊的五官,即使昏迷,仍充滿落寞和不甘。
電話對面的蘇婳,對着手機喊道:“我沒結婚,你聽誰說我結婚了?
你現在在哪裡?
”
可惜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蘇婳手指微顫,匆忙撥給他的助理:“顧北弦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說了一半,就不說了。
”
助理拉開車門,看着昏迷不醒的顧北弦,聲音焦急悲沉,“顧總出車禍了。
”
猶如萬丈高樓一腳踏空!
蘇婳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支離破碎道:“你說什麼?
”
助理臉色蒼白,“顧總出車禍了,臉上全是血,人已經昏迷不醒。
”
蘇婳心一下子碎完了,“你們在哪裡?
在哪裡?
快告訴我!
快告訴我!
”
“五号州際公路。
”
“和什麼路交彙處?
”
“我發定位給你吧。
”
“好,你快點!
”
不等助理把定位發過來,蘇婳拔腿就跑。
正在舉行婚禮的顧謹堯,遠遠看到她匆忙離去的身影,擡腳追出去。
柳忘喊道:“你回來!
把婚禮舉行完再走!
”
顧謹堯聽不進去。
剛才蘇婳那蒼白焦急的樣子,一定是出大事了。
他沖柳忘喊道:“婚禮已經舉行完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吧。
”
蘇婳一口氣跑到大門外,拉開車門,飛一般地跳上車,沖司機喊道:“快!
快朝五号州際公路開過去!
開快點!
”
司機踩油門,調頭,加速。
半個多小時後,抵達助理發來的定位位置。
隻看到兩輛被撞得變形的轎車,卻沒看到人。
蘇婳心裡咣當一下,涼透了,亂成一堆麻。
她一遍遍地給助理打電話,可他手機卻打不通了。
顧北弦他們在本地沒有車,下飛機都是租車,分辨不出哪輛是他乘坐的車。
司機又往前開了一段距離。
看到一輛轎車和一輛貨車撞在一起。
轎車被撞得車頭都沒了。
駕駛座上的人,攔腰被截斷。
後座上的人身體支離破碎,臉上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蘇婳腦子轟隆一聲,亂了方寸。
視線落在他穿着沾滿鮮血的西裝上。
是顧北弦常穿的深色西裝。
男人腿很長。
半截手臂飛出去,手臂上戴着一隻百達翡麗星月陀輪表。
藍色的表盤,黑色的牛皮表帶,蘇婳記得清清楚楚,那是顧北弦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花二百六十萬美金拍下的。
表盤已經摔裂紋了。
條件幾乎全部吻合。
蘇婳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手裡握着的手機撲通掉到地上。
她搖搖晃晃地朝男人走過去,膝蓋一軟,就往地上癱。
坐到地上,她一把抱住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都止不住。
頭發垂下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毫無形象。
司機也是極為震驚,對蘇婳道:“蘇小姐,我們快送顧總去醫院吧,去醫院。
”
蘇婳這才想起來。
她顫抖着手,放到男人滿是鮮血的鼻子下,涼涼的。
早就沒氣了。
沒有送去醫院搶救的必要了,可她還是固執地說:“打電話!
快叫救護車!
”
司機拿出手機打電話,打出去一半。
蘇婳又說:“不要打了,抱他上車,我們開車送他去醫院!
”
她抱着男人吃力地站起來,想往車子上拖。
奈何男人太重,她拖不動。
司機忍着恐懼,過來幫忙,身上沾滿血腥。
兩人好不容易把男人拖到車上。
司機發動車子。
其實他心裡也跟明鏡似的,送不送醫院,關系都不大了,人早就死透了。
可是看蘇婳那副樣子,他不敢吭聲。
送進附近醫院。
已經這樣了,醫院自然不會接,問要不要放進冷櫃存着?
蘇婳頭搖得像撥浪鼓,摸着男人滿是暗血的臉,“不,冷櫃太冷了,他怕冷。
”
她和司機半扶半抱着男人,輕聲對他說:“走,我們回家,我送你回家。
”
司機粗粗壯壯一個漢子,聽到這句話,一下子破防了,登時就紅了眼圈。
兩人把男人重新擡回車上。
往車上搬的時候,顧謹堯追過來了。
看到男人面目全非的模樣,一向冷靜自持的他,也是極為吃驚,“報警了嗎?
”
蘇婳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現在無法理智思考,整個人沉浸在巨大悲痛中。
顧謹堯說:“報警吧,驗一下DNA看是不是顧北弦。
”
蘇婳聲音細碎,“手表是,衣服是,身形是,臉,看不清。
”
顧謹堯聲音調柔:“聽話,DNA更準确一些。
”
在他的幫助下,蘇婳帶着男人的屍體,去當地警署報了警。
警方派人抽了血,拍了照,留了檔。
DNA鑒定要三天後才出結果。
蘇婳說:“我們加錢,做加急。
”
警察是加州本地人,用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說:“對不起女士,我們這邊沒有加急。
”
顧謹堯拉拉她的袖子,“他們不是私人親子鑒定所,不收費的。
”
按照慣例,在案子查出來之前,屍體要存放在警用冷櫃裡。
顧謹堯也是這個意思。
可是蘇婳拒絕了。
警方看他們不是本國人,态度就有點敷衍,不太想管。
顧謹堯把蘇婳和那男人,送去了自家一套不常住的别墅。
抵達别墅,蘇婳什麼也不做,就抱着渾身是血的男人發呆,心裡沉甸甸的,又亂糟糟,全是後悔和自責。
後悔和他分手嗎?
并不。
後悔當時沒再堅決點。
如果當時她口氣再堅決點,不給他一絲希望,他就不會飛來加州找她了。
不來找她,他就不會出車禍,更不會死。
“死”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字眼,他死了,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了,他的音容笑貌,再也看不到了。
她以後将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看不到。
她甯願他好好活着,無論以後娶誰,和誰在一起都好。
她隻希望他活着,好好活着。
可惜,沒有如果。
顧謹堯拿紙巾幫她擦掉眼淚,“你的手機呢?
”
蘇婳騰出一隻手,木然地摸摸口袋,那裡空空的,不知什麼時候掉哪去了。
她搖搖頭,“丢了。
”
“顧北弦助理電話你有嗎?
”
“存在手機上,就沒往心裡記。
”
顧謹堯擡頭看向司機。
那司機是他給蘇婳配的,自然也不知道顧北弦助理的号碼。
想了想,顧謹堯打給了秦姝。
雖然很讨厭她,可是死者為大。
接通後,他聲音低沉道:“顧北弦出車禍了,你來一趟加州吧,地址我馬上發到你手機上。
”
秦姝登時就啞了嗓子,“你說什麼?
你是誰?
”
“我是顧謹堯。
顧北弦出車禍了,蘇婳通過表和衣服認出他,警方的DNA鑒定要三天後出來。
”
秦姝心提到了嗓子眼,“嚴重嗎?
”
顧謹堯委婉地說:“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
秦姝三魂七魄頓時隻剩下一魂。
好半晌,她才啞着嗓子失聲喊道:“我馬上過去!
”
挂電話後,她拿起衣服,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衣服,袖口不小,卻怎麼也套不進去。
套了幾次後,秦姝哭了。
扔掉外套,她重重坐到椅子上,掩面痛哭。
二十九年前,她失去了大兒子,現在又失去了二兒子,她兩個兒子全部痛失。
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把她深愛的孩子一個個全奪走。
秦姝從京都趕過來,至少要十幾個小時後。
這十幾個小時,蘇婳就一動不動地抱着男人支離破碎的身體,一動不動,神情呆滞。
整個人像一株空心的樹。
顧謹堯拿來食物給她吃,她不吃。
水也不喝,連廁所都不去上。
更别說去睡覺了。
男人屍體裸露出來的皮膚,漸漸長出大片大片的暗紫紅色斑痕,也就是屍斑。
除了原有的血腥味,開始散發淡淡的腐敗味道。
顧謹堯對蘇婳說:“還是送去醫院冷櫃存放着吧,再這樣下去就腐爛了。
”
蘇婳睜着一雙哭幹的眼睛,緩緩摸着男人沾滿幹涸鮮血的頭發,低低地說:“他怕冷,怕黑,怕孤單,就讓我再好好陪陪他吧。
”
顧謹堯别過頭。
饒是他這種見慣生死的硬漢,也情不自禁地紅了眼圈。
秦姝風塵仆仆地趕來别墅,看到蘇婳懷中抱着的男人,面目全非,五官模糊,手和脖子裡滿是紫紅色的屍斑。
她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顧謹堯急忙上前扶住她。
派手下人把她送去醫院。
不知過了多久。
顧謹堯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接通,手機裡傳來熟悉的低沉男聲,略有些沙啞,“蘇婳和你在一起嗎?
”
顧謹堯一怔,這聲音是顧北弦的!
看看蘇婳懷中抱着的男人,再看看手機。
他試探地問:“你是誰?
”
對方聲音帶着克制的怒意,“我是顧北弦,我打她手機,關機了。
”
顧謹堯如實說:“她手機不知掉哪去了。
”
顧北弦語氣淡漠,“你們現在在哪?
”
顧謹堯報了别墅地址。
顧北弦冷漠地掐了電話。
顧謹堯看看手機,再看向神情呆滞的蘇婳,“蘇婳,我覺得這個男人,有可能不是顧北弦。
”
蘇婳搖頭,“你别安慰我了。
”
“我剛才接到了顧北弦的電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過來。
”
蘇婳還不是不肯相信,覺得他在騙她。
顧謹堯上前想把她從那具男屍上拉開。
蘇婳觸電似的,一把推開他,“你不要動他!
他會疼!
”
看到她恍恍惚惚,都有點不正常的樣子,顧謹堯心疼極了。
四、五十分鐘後。
門外走進來一抹高大的身影,身上穿着深色的西裝。
一向筆挺沒有褶皺的西裝上,有點皺,還沾着血迹。
男人英挺的額頭上包着紗布,右手臂用紗布吊着。
雖然渾身是傷,卻不失英俊,有種戰損的美感。
是顧北弦。
蘇婳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擡,依舊呆呆地盯着懷中的男屍,陷入巨大的悲傷中。
顧北弦看到她這副模樣,又生氣又心疼。
他喊道:“蘇婳。
”
蘇婳沒動,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木木呆呆。
顧北弦提高聲音喊道:“蘇婳!
”
蘇婳這才緩緩擡起頭看向他,疲憊紅腫的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
那是顧北弦!
驚喜在心中山呼海嘯!
他沒死!
蘇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擡手使勁揉了揉。
沒錯!
千真萬确是顧北弦!
她低頭看看面前的男屍,再看看站在前面的男人,鼻子一酸,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短暫遲鈍後,她噌地站起來,就朝他跑過去!
可惜沒跑一步,兩腿一軟,就往前摔去。
十幾個小時一直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坐着,她的腿早就發麻。
顧北弦急忙上前,伸手扶住她,語氣嗔怪:“你傻不傻,抱着個陌生男屍發什麼呆?
”
蘇婳緊緊抓着他的手臂,淚流滿面。
她定定地凝視着他的臉,胸中驚喜湧動,語無倫次,“我,我以為那是你,警方那邊DNA鑒定,要等三天後,才出結果。
”
顧北弦嫌棄地瞥一眼那男屍,“醜死了,怎麼可能是我?
”
聞言,蘇婳正在往外流的眼淚倏地止住。
她哭笑不得,捶他一下,指了指他腕上的表,“可是他的表和你的一模一樣,還有他的衣服,身形……”
“男士西裝都一個款式,他的表肯定是赝品。
”顧北弦微垂眼睫,質問的眼神睨着她,“你和顧謹堯結婚了?
”
蘇婳怔住,看看顧謹堯,又看看他,一臉迷茫,“我們沒結婚啊。
”
顧北弦眼神薄涼,“結婚照我都收到了,再撒謊就沒意思了。
”
蘇婳情緒激烈,“那不是我!
那隻是一個化妝後和我長得很像的人!
”
顧北弦微頓,輕挑眉尾,“沒撒謊?
”
蘇婳舉手發毒誓:“若有半句謊言,我被天打五雷……”
顧北弦伸手堵住她的嘴,“信你了。
”
手伸到西褲兜裡,他摸出一個黛藍色首飾盒,打開,裡面是一枚鴿子蛋鑽戒。
璀璨的鑽石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顧北弦手握鑽戒,單膝跪地,“蘇婳,我們複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