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你們母女感情好就感情好
信國公府來白雲觀做水陸道場,自然是提前清過場的。
白雲觀此時安安靜靜的,白雲觀觀主帶着觀中修行的道姑都在觀門處相迎。
等信國公府女眷們的軟轎到了觀門處,焦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觀主身邊的于明珠。
于明珠一身灰色的道袍,人看着清減了不少,那灰色道袍空蕩蕩的,風一吹,貼在身上,更顯得人瘦削。
焦氏心酸澀的不行,忍不住往于明珠那邁了一步。
于明珠淚盈盈的,孺慕的看着焦氏,看着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但她卻站在原地沒動,孤零零的一個,道袍被風吹得幾乎要把人給卷走,顯得整個人都孤孤單單的。
焦氏瞬間淚意上湧,差點當着衆人的面,落下淚來。
不過這會兒當着全家的面,焦氏作為掌家主母還是強忍住了淚意,沒有失态。
她心疼的深深看了一眼于明珠。
這會兒,信國公老夫人已經與白雲觀觀主寒暄起來。
“貴人放心,主殿的水陸道場已經布置好了。
”觀主伸手做了“請”的姿勢,“貴人們是先去客院安歇,還是先去主殿看一下,小觀哪裡還有遺漏的地方?
”
水陸道場并非小事,信國公府要在白雲觀連辦三日,裡裡外外也是早就有信國公府中的管事來白雲觀中打點妥帖。
信國公老夫人年齡大了,自然是要先休息。
衛婆子與杏杏是信國公老夫人力邀來的客人,自然與信國公老夫人都住在最好的那個客院。
等兩位老人家都回屋歇息去了,杏杏精力充沛,打算在白雲觀裡逛一逛。
眼下白雲觀被信國公府包了場,自然是安全得很。
倒也是趕巧,杏杏剛帶着照影出院子,就見着一旁的偏院中,焦氏急急忙忙的帶着身邊最親近的景春姑姑出了院子。
杏杏沒想着去窺視焦氏的生活,她頓了頓,選了另外一條路,去逛這白雲觀了。
隻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湊巧,杏杏沿着那條路,一路賞着白雲觀中的石碑,古樹,正要拾階而上去一處地勢較高的亭子那兒歇腳時,就聽到一牆之隔外的一棟院子那,傳來了隐隐約約的哭聲。
“娘,我好想你……”
“珠珠,娘的珠珠,你受苦了……”
杏杏神色一滞。
沒想到,她這還是撞見了焦氏與于明珠這一對母女互訴衷腸。
她是不想聽兩人膩歪,正想加快步伐繞過這裡,卻沒想到,于明珠口中卻是又提到了她:
“……娘,我看到喻杏杏了。
這不是咱們信國公府的水陸道場嗎?
帶她一個外人做什麼?
”
隔着一堵牆,焦氏勸于明珠的聲音多少還有些飄,聽不太真切:“……珠珠,不必在意她們,你祖母這段時間甚是喜歡她,帶她來也沒什麼。
”
于明珠的聲音越發的委屈:“娘,祖母對我越發冷淡了……可祖母從前對我也很是疼愛的,她會不會是受了什麼人的挑撥?
”
原本都要走的杏杏,聽到這一句,忍不住挑了下眉。
她聽得出來,于明珠這是話裡話外的在暗示焦氏,信國公老夫人待她突然不好了,是她——喻杏杏,在挑撥離間她們的祖孫情呢!
杏杏無聲的扯了扯嘴角。
真有意思。
于明珠這是把自己幹的那些事,推脫的一幹二淨的。
她是忘了當初她為什麼來這白雲觀清修的嗎?
但焦氏偏偏就吃這套。
焦氏話裡滿是安撫:“珠珠也不必擔心。
無論旁人說什麼,你祖母也是把你當親孫女疼的。
你看,從前咱們府上的水陸道場,都是在那些大寺裡做的。
這次娘實在是想你想的不行,跟你祖母提了一下,想把水陸道場放在這白雲觀來做。
你祖母心裡肯定清楚的很,我是想來這白雲觀,尋個理由把你帶走……可你祖父祖母還是順勢答應了。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也心疼你心疼得緊。
”
“娘……嗚嗚嗚,娘,還是你最疼我。
”
杏杏默默的站在牆這邊,聽着那對母女抱在一起互訴衷腸。
焦氏那句“無論旁人說什麼”,她也不知怎麼,聽着心裡着實有些微微的酸澀。
這話,豈不就是默認了于明珠的猜測,覺得是她挑撥了信國公老夫人?
别說杏杏了,就是照影,聽的有些氣,低聲委屈的嘟囔:“你們母女感情好就感情好,話裡頭牽扯上我們家郡主做什麼……”
杏杏輕輕拍了拍照影的手,不再管牆後那對母女說什麼,繼續往那高處的亭子爬去。
等坐在亭子裡,山間那微微帶着凜冽寒意的山風撲在臉上,稍稍有些冷,但更多的卻是清爽與冷靜。
杏杏覺得方才那一丢丢的不舒服瞬間被吹跑了。
在山上亭子待了會兒,杏杏又從附近拔了了幾棵草藥,這才下了山。
隻是,杏杏覺得自己大概與焦氏于明珠那對母女犯沖,好好的,下去的時候,竟是又與這對母女狹路相逢了。
焦氏見着杏杏神色平靜的看過來,有那麼一瞬間,她竟有些心虛。
但反應最快的還是于明珠,于明珠上前,端端正正的福身給杏杏行了禮:“鄉君,先前我雖說并沒有惡意,但卻是實打實的在無意中給鄉君帶去了誤會。
這些日子我在山中清修,想了很多。
确實是我做的不妥,是我的言行舉止不對。
還請鄉君原諒我。
”
這次的道歉,比之先前來的都要誠懇很多。
焦氏聽着都為于明珠的懂事識大體給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照影卻是上前一步,微微笑着也福了福身子,算是給于明珠行了禮:“于大小姐好。
有樁事,奴婢得給于大小姐提個醒。
我們家大小姐,眼下已經不是鄉君了,而是聖上親封的福綏郡主。
”
聽到杏杏被封為郡主,于明珠差點沒維持住臉上的表情!
郡主?
!
她不過才離京幾個月,這個山村裡出來的泥腿子,先是投機倒把的被封為了鄉君也就罷了,眼下竟然又一躍被封為了郡主!
?
于明珠渾身都氣得微微發顫,她是強行掐着自己手心,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告誡自己别沖動誤事。
于明珠極為勉強的擠出一個笑來:“……我在白雲觀中清修,竟是不知郡主這麼大的喜事!
還不曾恭喜郡主。
”
杏杏不太耐煩跟于明珠虛與委蛇,她索性直白的問于明珠:“你道歉也道了,恭喜也恭喜過了,你還有事嗎?
”
于明珠臉上一僵,被杏杏這般直白的發問,給問得極為難堪。
焦氏一看,又心疼上于明珠了。
她心想,若是杏杏真是她的親生女兒,那珠珠與杏杏,就是姐妹啊。
姐妹之間,關系鬧得這般僵做什麼?
焦氏忍不住就想出言調和:“……郡主,珠珠沒有旁的意思,隻是想跟郡主重修于好。
”
于明珠也勉強的擠出一抹笑來,點頭道:“對。
郡主,可能我們之間存在一些誤會……”
杏杏深深的看向于明珠,平靜的問道:“真的是誤會嗎?
”
于明珠又被杏杏這話給弄得,隻覺得難堪極了。
焦氏也急了:“郡主!
”
杏杏擰着眉頭,直接打斷焦氏的話:“焦夫人,我累了,就先回屋休息了。
”
說罷,杏杏頭也不回的直接走了。
于明珠是深切的意識到了,這喻杏杏真的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她恨得眼都充血了!
“郡主——”焦氏看着杏杏徑直離開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些心慌,但她剛追了一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于明珠。
于明珠順勢讓自己紅了眼,落淚道:“娘,我已經這般讓人讨厭了嗎?
”
焦氏瞬間心疼壞了,一把摟住于明珠,又是好一番勸慰。
……
杏杏離開那對膩歪的母女久了,這心情才好起來。
在信國公老夫人與衛婆子下榻的客院前,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臉,不願意自己皺着眉頭把壞情緒帶給兩位長輩。
等杏杏邁進客院時,人已經又是往常那般笑盈盈了。
青鸾嬷嬷正帶着丫鬟們在盡量小聲的打掃。
其實白雲觀裡打掃的這院落還算幹淨,但在豪門世家眼中,卻是多有不足了。
以青鸾嬷嬷挑剔的眼光看下來,那軒窗上的灰塵是極不能忍的,這石闆路中間的一些碎屑,也是極不能忍的。
杏杏吐了吐舌頭,跑去了衛婆子屋子。
衛婆子來了京城後,是貨真價實的老封君,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都孝順着,家裡事事順心,她也養成了歇午的習慣。
杏杏輕手輕腳進來的時候,衛婆子還在睡着,沒醒。
杏杏便安安靜靜的坐在外間窗邊的榻上,拿出話本子來看。
等衛婆子睡了一覺起來時,杏杏那話本子已經翻了一半去。
丫鬟伺候衛婆子洗漱,幫衛婆子梳攏睡得有些散亂的頭發。
屋子裡熏着淡淡的檀香,衛婆子看着外間在榻上支着頭看話本子的孫女,心中隻覺得一片靜好。
這麼舒心的日子,是她十年前想都不敢想,做夢都夢不到的好日子。
……
衛婆子跟信國公老夫人歇午起來,信國公府以焦氏為首的幾位兒媳婦已經在客院那邊主屋那兒等着給信國公老夫人請安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又去看水陸道場。
這會兒白雲觀的主殿裡安靜的很,隻有幾位道姑在那給主殿裡的長明燈添燈油。
于明珠便是其中一個。
她專注的拿着長長的油壺,往長明燈裡慢慢傾倒着燈油,在主殿淡淡燭光的映襯下,看着是那般的出塵聖潔。
信國公老夫人頓住了腳步。
焦氏看了眼信國公老夫人的臉色,出聲道:“珠珠,來你祖母這裡。
”
茅芙蕖臉色微微一白。
于明珠仿若剛發現信國公老夫人她們過來一樣,放下油壺,過來給信國公老夫人請安。
她眼眶通紅,似是想念信國公老夫人極了。
“祖母……”于明珠行了大禮。
信國公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給她行大禮的少女許久,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起來吧。
”
雖說信國公老夫人總覺得與于明珠不親,但到底也是這麼多年的祖孫情了,看着曾經千嬌百寵的孫女這般,心下難免也是有些不落忍的。
于明珠卻是沒起,她轉向落在信國公老夫人身後一步之遠的茅芙蕖,又向茅芙蕖行了個大禮。
這下可是把好些人都給吓了一跳。
茅芙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但于崇傑卻是心疼得不行,上前要去扶于明珠:“珠珠……”
于明珠卻是輕輕的對于崇傑搖了搖頭,對于崇傑道:“大哥,你不能再這般嬌慣我了。
從前是我對不住大嫂,我已經深深的反省過了。
我每日都在神像前為大嫂祈福,希望大嫂的身子能快些好起來。
”
焦氏與于崇傑臉上俱是一片感動之色。
就連其他房的幾位夫人也連連感慨:“珠珠這般懂事!
”
隻有茅芙蕖,臉色微微發白,一直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半天才說:“托你的福,我身子确實好了很多。
”
于明珠便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來:“那就好……”
她身子晃了晃,差點暈過去。
焦氏的心疼不加掩飾,幾乎是立馬過去扶住了于明珠:“珠珠!
”
旁邊一位師太歎氣道:“你們家女兒确實是誠心誠意在清修的。
每日天不亮便起來做功課,做完功課,便一直在神像前為家人祈禱。
我也問過她為什麼這般虔誠,她說她從前做錯了事,這是在贖罪……可是她到底也是個小姑娘,這觀裡條件也清苦,身體哪裡扛得住哦……”
這話說的,焦氏眼淚再也沒忍住,落了下來。
她抱着于明珠,祈求的看向信國公老夫人:“娘……”
信國公老夫人皺着眉頭,許久,才松了口:“……先送明珠回房休息吧。
”
焦氏差點喜極而泣。
她知道她婆母的性子,看着慈眉善目的好說話,實際上打定的主意,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能松口說送明珠回房休息,沒有拒絕她的祈求,那就說明,把她的珠珠接回府,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焦氏如何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