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行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說這話定有别的含義。
謝景行挑眉,看向他:“沈垣是定王的人。
”
沈妙心中微微一驚,沒有說話。
“沈垣出事之前,和定王密談過。
”謝景行道:“沈家如今水火不容,除了對付你爹,還能有什麼事?
”
“不可能!
”沈妙失聲叫道。
謝景行目光探索的盯着她,仿佛要将沈妙整個人看穿,問:“為什麼?
”
沈妙手心微濕,心裡有一瞬間的混亂。
沈家真正開始出事,并不是在這兩年,皇家着手對付沈家,也還會推遲一陣子,因為如今師出無名。
沈垣為定王做事,他們兩人都是做事極為穩妥的人,沒有萬分把握不會出手。
譬如前生到最後的時候她才知道二房三房也在其中出力,而沈垣,必然是到了最後才拿出謀反的證據。
可現在是什麼時候,現在離皇家對付沈信還早得很,沈垣怎麼又會在這個時候出手?
這個時候的證據也應該不齊,傅修宜選在現在動手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這般神色不定,擡起頭正對上謝景行若有所思的目光,沈妙心中一個激靈,謝景行心思敏捷,隻怕從她神色中也能摸索出什麼。
思及此,她便掩飾的笑道:“沈垣是我二哥,為何要害我爹?
”
聞言,謝景行反倒笑了,他笑的頗有深意,道:“沈妙,你當我是傻子?
”
“謝小候爺既然告訴我這些,”沈妙正色道:“可是定王殿下要如何對付我爹?
”
謝景行搖頭。
沈妙本就沒抱多大希望,便是謝景行知道,也斷然沒有告訴她的道理。
謝家自己在明齊的格局中也是涉水匪淺,胡亂幫忙,隻怕會惹禍上身。
便是今日換了她在謝景行的位置,想來連提醒都不會提醒。
隻是……沈妙打量着謝景行這身官服,疑惑的問:“你進宮做什麼?
”
她問的随意,卻不知自己這副理直氣壯地模樣讓謝景行頓了一頓。
不過隻是短短一瞬,謝景行便懶洋洋道:“進宮請帥。
”
“請帥?
”沈妙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問:“為誰請帥?
”
謝景行但笑不語,沈妙猛地看向他:“你……自請為帥?
北疆……匈奴?
”
這下謝景行倒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北疆匈奴一事是秘事,此事機密,在未下達诏令之前,沈信都未必知道,更别說沈妙了。
謝景行一直對沈妙哪裡來的耳目感到好奇,既然連宮裡的事都知道,更覺意外。
沈妙呆呆的看着他,心中卻如驚濤駭浪翻湧。
北疆之地,匈奴之困一直未退,然而北疆地勢複雜,北疆人又兇殘勇猛,前幾年文惠帝都小打小鬧,不願與之正面相抗,後來匈奴變本加厲,文惠帝派出謝鼎出征,謝家軍自來勇猛,卻全軍覆沒于戰場。
同年年關,謝鼎馬革裹屍,舉國哀恸。
第二年開春,謝景行代父出征,兵敗如山倒,得萬箭穿心,扒皮風幹,晾在城樓的慘烈結局。
謝景行死在二十二歲那年,如今算起來,他才将将十九。
沈妙的心裡有一瞬間的窒息,皇帝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就對付匈奴,謝景行是自請為帥。
謝鼎此時還應當不知道此事,而眼下看謝景行這幅模樣,應當是拿到将令了。
又變了!
又變了!
明明還有幾年的事情,卻提前出線。
謝景行此時出征,莫非又會如同上一世的結局?
對于謝家,沈妙本想留着待日後擰成一股繩對抗皇權,然而即便她怎麼改變,有些人的命運都仍舊是按照舊時的軌迹走麼?
面前唇紅齒白,眉目美貌風流的桀骜少年,終于還是要走到最糟糕的一步麼?
謝景行瞧見沈妙神情有異,不覺奇怪,目光微微一閃,道:“你好似很擔心?
”
這般略顯調侃的話,沈妙此刻卻無心分析其中的促狹,心中有些混亂,看着他道:“你……率謝家軍?
”
“多注意謝家軍内,也多注意身邊人,”沈妙一字一頓的開口,開始說的有些幹澀,到了後來,神情卻漸漸嚴肅起來:“北疆風沙大,将士铠甲本厚重,無論如何,也不要取下護心鏡。
”前生謝景行被萬箭穿心,或許穿上護心鏡能好一些。
更重要的是,沈妙覺得謝景行的死太過蹊跷,戰術戰意都卓絕的少将軍,怎麼可能敗的如此凄慘。
加之後來漸漸明白其中格局,知道皇家本就對簪纓世家多加打擊,未必那謝家軍中,就沒有皇室中人。
而謝家父子的悲劇,也未必就沒有陰謀的摻雜。
沈妙一心為大局着想,卻不知以她和謝景行如今的交情,倒還不至于走到朋友一步,因此,這飽含關切的話,便顯得有些微妙起來。
謝景行也為她的意外,忽而揚唇一笑,逼近沈妙,微微俯頭,他這樣與沈妙隔得極近,一雙桃花眼卻含着笑意,調侃道:“這麼關心我?
”
沈妙沉迷于自己的思緒,沒發現他已經靠的這麼近,忽而驚覺,還沒從自己的猜度中回過神,一時間略顯茫然。
她雙眸清澈,每當茫然的時候,便如稚童一般讓人生憐。
謝景行微微一頓,心中生出一種無奈的感覺。
他本就心狠手辣,對于沈家,也不過是棋局上的一顆棋子而已。
明知道沈妙心思深沉,手段神秘,決不如表面上看的是個無害的閨閣女子。
但有的時候,卻又覺得她根本就是個什麼都不明白的小姑娘。
欺負一個小姑娘,總覺得有些赧然。
這赧然很快就被他抛之腦後,謝景行退後一點,道:“沈家軍聲勢太壯,不是好事。
”
沈妙答:“今日進宮的是我娘,召她入宮的是徐賢妃和董淑妃。
”她說其徐賢妃和董淑妃的時候,神情也不見恭敬,仿佛說的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謝景行也習以為常。
他說:“退。
”
“退?
”沈妙問。
謝景行不再說話。
他終究還是給沈妙提示了一點。
若是沈妙聰明,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沈妙垂眸,想了一會兒,道:“多謝。
”
謝景行懶洋洋擺了擺手,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妙又問:“請帥令……什麼時候出發?
”
“十日後。
”
“這麼快?
”沈妙驚呼。
“怎麼?
”謝景行側頭看她,似笑非笑道:“舍不得?
”
“非也……”沈妙面無表情道:“如此……就遙祝小侯爺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
“回頭得了賞賜,”謝景行渾不在意道:“到時送你個小玩意兒,算作彩頭。
”
沈妙正要說話,卻見謝景行按住腰中,道:“有人來了。
”随即便對沈妙一笑:“後會有期,沈……嬌嬌。
”轉身從宜居室的窗口飛掠而去。
這人走窗戶竟跟走自己家大門一般,沈妙尚在呆怔,門便被人推開,童瑤走了進來。
瞧見沈妙站在屋子中央,有些奇怪的問:“沈小姐怎麼不坐着?
”
沈妙回神,笑了一笑,起身走到一邊坐下。
心中卻仍是想着方才謝景行說的話。
謝景行的請帥令是十日後出征,十日後……那不就是和三年後一模一樣嗎?
三年後也是這個時候,謝景行出征,然後謝家兩父子,就永遠在明齊的史書終止。
謝家已經如同前世一般走向不可避免的結局……沈家呢?
沈家會如何?
謝景行臨走時給她提示了一點,可是那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結局。
這樣退卻下去,固然能保命,可也僅僅隻是保命而已。
沒有了權勢的維護,平安的日子便成了奢侈。
前生的路讓沈妙清晰地明白一點,隻有站在比敵人更高的位置,才能真正把控住命運。
然而謝景行的法子,固守有餘,進攻不足。
該用什麼法子來破解呢?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裡,沈妙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
桌上的點心一動也沒動,茶也沒喝一口,那些話本子更是沒心思瞧。
惹得童瑤女官頻頻看向她,不知道沈妙一個小姑娘,為何竟也能老氣沉沉的一坐就是一下午,便是宮裡那些脾性慢的嫔妃們,都沒有這樣的耐心。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外頭有小太監來請人。
童瑤女官才帶着沈妙出去,羅雪雁在門口等她。
待見了沈妙,勉強擠出一絲笑,拉着沈妙出宮回府。
雖然羅雪雁極力想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可沈妙是什麼人,在後宮中早已學會察言觀色,到底是看出了羅雪雁的憂心忡忡。
便道:“娘,她們與您說了些什麼話啊?
”
羅雪雁笑道:“也沒什麼,就是在小春城生活的一些事情。
大約是沒去過西北,想見識一下。
”
沈妙問:“果真是這樣麼?
可若是這樣,還特意将娘叫進宮裡說了這麼久,未免也太奇怪了。
”
羅雪雁摸着沈妙的頭:“這有什麼奇怪的。
宮裡的娘娘們不能到處走動,大約日子過的煩悶了些,娘與她們說些遠處的事情解解悶,她們也會高興一些。
”雖說如此,羅雪雁卻還是有些憂心忡忡。
她雖然不參與朝事,卻不代表對朝中險惡一無所知。
今日也是小心翼翼應付,可正是因為與兩位嫔妃談的都是生活起居之事,才更令她不解。
宮裡的人便是沒有傻子,各個都是人精。
可是今日的談話,根本就未曾涉及到軍中事務,連沈家軍都沒有提到。
反而隻是說些小春城的百姓如何,這便讓羅雪雁不解了。
作戰之人,對危險都有一種直覺。
明明感覺到危險在逼近,卻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羅雪雁感到有些煩悶。
可是她怕吓着沈妙,便不打算與沈妙說這些事情。
沈妙也沒再問她,等回到府上,天色都已經将近傍晚。
沈丘和沈信一直在府門口等着,見她們二人回來,皆是松了口氣。
用過飯後,羅雪雁囑咐沈妙早些歇息,便拉着沈丘和沈信回屋,當是商量今日進宮一事。
沈妙也沒跟着,她已經從羅雪雁嘴裡得知了許多事情,如今想不明白的,便是沈垣到底将什麼東西給了傅修宜。
油燈明晃晃的照着眼睛,沈妙坐在桌前沉思,驚蟄和谷雨小心翼翼的不敢打擾。
窗外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是年關以來的第一場小雨,預示着春日将要到來。
春意将生,萬物複蘇,分明是新的希望,然而要怎麼在重重冰雪之中,走出一條柳暗花明之路?
沈妙閉了閉眼。
這一夜,亦有人錦衣夜行。
謝景行路過院子的時候,恰好遇着謝長武和謝長朝二人,二人瞧見他,頓時停下腳步,恭恭敬敬的同他作揖行禮,喊道:“大哥。
”
對于這二人,謝景行從來都是視而不見,今日也是一樣,擡腳錯步就要離開之時,卻被謝長朝叫住,謝長朝有些得意道:“許久不見大哥了,不知大哥在忙什麼。
前幾日狩獵,本想和大哥一起去,隻是父親讓我們跟着去赴劉大人的官宴,隻得遺憾不曾同去。
”
謝鼎這些日子一直在帶謝長武和謝長朝赴各位同僚的筵席,不過是因為衆人都知道,謝鼎要将自己的兩個兒子帶入仕途了。
說起來,謝長武和謝長朝是庶子,資質也不如謝景行,若非謝景行自己玩世不恭又不肯入仕,誰都知道輪不到他們兩人。
可是謝景行因為玉清公主和謝鼎龃龉多年,父子兩關系若堅冰,又怎麼能修複?
謝長武比謝長朝謙虛一些,即便如此,眼中還是藏不住的自得,他道:“大哥何時也跟着一同去去吧,大哥這般文武雙全,必會得衆位大人青眼,介時想要入仕,也容易得多。
”
謝長朝和謝長武是摸清了謝景行的脾性,知曉謝景行生性高傲,越是這麼說,越是不可能入仕。
在獲得謝鼎的寵愛一事上,他們注定比不過謝景行,文韬武略甚至外表,更是差謝景行多矣,如今好容易有一樣能壓謝景行一頭,自然恨不得尾巴翹上天去。
謝景行聞言,隻是似笑非笑的瞧了他們一眼,忽然問:“很得意?
”
謝長朝和謝長武一愣,謝景行卻已經邁步離開。
而眼角的輕蔑,卻是實實在在的落入二人眼底。
看着謝景行遠去的身影,謝長朝恨恨地道:“什麼玩意兒,以為自己是誰!
”
謝長武神情陰毒:“總有一日,我要将他踩在腳下!
”
謝景行回到屋,屋中已經有二人候着。
一人年紀中年,滿臉絡腮胡子,一人年紀輕輕,眉目端正。
那大胡子中年人問:“主子,您真的要……”
謝景行在桌前坐下來,擺了擺手。
“謝長朝和謝長武……”那年輕一點的道:“要不要……”話到最後,顯出一點殺氣。
“不必。
現在動手,節外生枝。
”謝景行打斷他的話:“沒有我,謝長武和謝長朝也不會對謝鼎做什麼。
至于方氏……”他冷笑一聲:“留着吧。
”
兩人俯首稱是。
謝景行從袖中摸出一封折子,那是今日呈上的請帥令的臨摹。
他到底,還是要走這一步棋。
第一縷日光透過雕花的窗戶照在桌上,沈妙坐在桌前,一動也不動。
驚蟄端着銀盆進來,一進來便吓了一跳,道:“姑娘今兒個怎麼起的這樣早?
”
沈妙未曾說話,驚蟄走過來,桌前的油燈已經燃盡了,沈妙白淨的臉上,眼底有淡淡青黑。
驚蟄愣了一下,驚呼道:“姑娘不會是一夜都未睡吧?
”
沈妙搖了搖頭,有些疲憊的按了按額心。
她在這裡,一坐就是一夜。
謝景行的提示,讓她疑惑之餘更是困茫,不曉得沈垣交給傅修宜的是什麼,隻曉得定是對沈家不利的消息。
而一個“退”字,又是她不想讓沈家走的棋。
到底應該如何破除困局?
驚蟄有些心疼的開口:“姑娘再如何擔心,也不要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
老爺和夫人看到了得多心疼啊,姑娘還是先吃點東西再休息一下啊,臉色瞧着委實不好,若是姑娘先倒了,那可怎麼辦?
”
沈妙此事也覺得肚中有些饑腸辘辘,且想了一夜,頭都有些發暈,便道:“端點粥來吧,我吃了便睡一會兒,此事不要對别人提起。
”
驚蟄“哎”了一聲,轉身就小跑出去,當是去廚房給沈妙端早食了。
沈妙站起身來,想用熱水淨淨臉,才洗到一半,忽而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驚蟄又跑了回來。
“怎麼這麼快?
”沈妙有些詫異。
從小廚房到這裡還有一段距離,便是驚蟄小跑過去,也還得等上片刻。
“姑娘,不好了。
”驚蟄有些慌亂的道:“宮裡來人了,召老爺夫人還有大少爺馬上進宮!
”
沈妙手中的帕子“啪嗒”一聲掉在水盆中。
她穩了穩心神,道:“我去看看。
”
院中,宮裡來的太監奉了文惠帝口谕,正與沈信說話。
這些人平日裡見了威武大将軍,總是要客氣幾分。
今日卻顯得态度不甚分明。
有的時候從傳話人的态度就能看出主子的态度,顯然,這次進宮,卻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沈妙出來的時候,院子裡不僅是沈信羅雪雁還有沈丘,其他幾房的人都出來了。
就連沈老夫人都帶着沈元柏出來。
隻是瞧着這副模樣,沈老夫人非但沒有關切有加,反而冷眼看着,甚至有些怕引火燒身,避之不及的模樣。
倒是沈萬,同那太監道:“敢問陛下召大哥進宮,所為何事?
”
那太監卻是目光朝着天上看:“雜家隻是奉陛下口谕行事,陛下的意思,雜家也不知道。
大人,還是快快随着雜家進宮吧。
”他催促沈信趕緊走。
沈丘瞧見沈妙走過來,有些緊張,連忙拉着沈妙的手道:“妹妹,你怎麼過來了?
”看沈妙在往這頭看,連忙又安慰她道:“妹妹放心,陛下隻是召咱們入宮談些兵事,很快就回來。
等回來,大哥帶你去吃糖葫蘆。
”
他是生怕吓着沈妙,卻不知落在沈妙眼中,這副模樣更令人生疑。
将沈信羅雪雁并沈丘一同召到宮中,雖然沒有帶上她,可是細細一想,帶着的人都是沈家軍的領銜人物,此事必然和沈家軍有關。
如今是沈家的兵權本就是個燙手山芋,一旦涉及到兵權,萬事都要小心。
在這個時候,沈妙再顯出害怕不但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會讓羅雪雁他們更有負擔。
因此,沈妙便笑道:“是嗎?
大哥要說話算話。
”
見沈妙如此,沈丘才松了口氣。
沈丘知道沈妙聰明,卻不想沈妙與朝中的事情挂上幹系,況且朝中事務,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身價,動辄死傷一片,牽扯無數,哪裡就是那麼容易說清楚的。
羅雪雁和沈信也安慰沈妙:“嬌嬌就呆在府裡,哪裡也不要去,等爹娘回來,咱們在一起去給嬌嬌做開春的新衣裳。
”
沈妙便也應了。
眼睜睜的瞧着那太監帶着沈信一行人離開府中。
陳若秋拉着沈萬的手,憂心忡忡道:“怎麼會突然讓大哥大嫂進宮,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
沈萬搖了搖頭,沈貴道:“大哥本就風頭太盛,在朝中又不會做人,隻怕真出了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這話便說的有些意思,沈貴的意思是,沈信要是真的出了事,反正沈貴和沈萬兩兄弟是不會雪中送炭的。
沈妙心中冷笑。
隻聽得沈玥怯怯道:“那大伯出事的話,應當是很大的事情吧,将他們全都帶走,會連累我們麼?
”
“怎麼會連累玥兒呢。
”沈貴笑着道:“要是連累玥兒的話,首當其沖的應當是小五才對。
”
沈貴話說的惡毒,接連喪子之後,沈貴的仕途大為不順,他本就妒忌沈信官比他大,威望比他高,如今眼見着沈信倒黴,自然樂不可支,甚至希望沈信這一支就此覆沒,再也沒有什麼橫檔在他的面前才算是好。
沈玥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同情的看向沈妙:“五妹妹豈不是很可憐?
”
沈妙不怒反笑,淡淡道:“宮中下人尚且不知陛下意思,原來兩位叔叔已經将陛下的心意摸了個透。
”她看着沈貴:“二叔既然如此料事如神,想來此事傳到陛下耳中,陛下也會賞識二叔善解人意,必然有這樣心靈相通的臣子,可不多見呢,簡直可以媲美前朝的魏大人。
”
此話一出,沈萬和沈貴都微微變色,帝王最忌諱的是什麼,最忌諱的就是臣子胡亂猜度上意。
沈妙這番話,豈不是變着法兒的在說沈貴沈萬将文惠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這是在打什麼主意?
她甚至還用前朝的魏大人影射,前朝魏大人是皇帝的心腹,往往皇帝一個眼神,就知道皇帝要做什麼,在皇帝地位不穩之時,曾與魏大人聯手控制了不少反對派的大臣,可是最後呢,皇帝大權在握的時候,賜了魏大人一道死令。
沒有一個君主會喜歡将自己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的臣子。
摸得太清楚,就不會有敬畏,沒有敬畏,也許哪天就會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這就是帝王家,最多疑。
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
沈妙這句話,讓沈貴和沈萬變色,卻竟是不敢出言反駁,隻怕這話傳了出去,被文惠帝聽到,也不知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
二人卻又暗暗心驚,不曉得沈妙哪裡學的本事,一句話就将這樣大的帽子往人身上扣。
過往大了說,是楣夫人慣來用的手法。
此刻沈妙也是被沈貴的口無遮攔逼急,倒不是真的想跟他們在這裡打嘴仗,當務之急,還是得想想此事應當怎麼解決才對。
沈老夫人看夠了戲,又不願自己兒子落了下乘,冷哼一道:“隻會給沈家惹麻煩!
”她還心心念念沈信想要分家的事,不過此事一出,分家的事情便要延後。
沈老夫人甚至想,若是沈信出了事,不連累到他們單單隻是大房受累,大房的财産豈不是全都能歸入她的囊中?
思及此,目露貪婪之色。
沈妙心中厭惡至極,這一屋子的人充分演出了什麼叫做“落井下石”,世上卑鄙之人,沈家必在名上。
萬姨娘拉着沈冬菱的手躲在後面,這樣的場合她是不敢說什麼的。
任婉雲雖然清醒了過來,卻不出彩雲苑,是以今日未曾出現。
沈冬菱小聲道:“可是大伯會出什麼事啊,大伯常年不在定京城,難道是因為之前打了勝仗,還會有其他賞賜嗎?
”沈冬菱這話大約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沈玥有些不悅她說此話,沈老夫人也面露不喜,唯有沈妙卻是微微一愣。
常年不在定京?
對啊,沈信夫婦并沈丘一年到頭都在西北的苦寒之地打仗,剛剛回定京,要說以在定京城為借口的罪名是不可能的。
而昨日裡徐賢妃和董淑妃都是問小春城的日子。
平白無故的,問小春城的日子做什麼。
沈妙才不信,在宮中嬌滴滴的女人們,對邊遠的西北真有興趣。
這其中一定有關聯。
不在定京城,會是什麼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