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化幹戈為玉帛
京城一棟偏僻的大宅院裡,裡面樹木茂密,假山環繞,看似好像一座山間雅苑。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住處,卻隻有一座主院聳立在正中間,其餘兩邊各有一處校場和書房,後院為茶寮,并無其他院落。
此時主院中亮着燈,半夜回來的顧彥來不及換衣服,匆匆趕過去。
明亮的房間内,輪椅上坐着的男人正在修複着有裂痕的手镯,他是周家的七爺,也是周家目前的掌家人,周陵。
隻見他身着一件水墨色長衫,面容俊美無俦,神色寡淡,一雙幽幽深眸微擡,眼底已是一片了然。
“都辦妥了?
”
顧彥點頭,并沒有上前,隻是看着桌上那張銀灰色的金屬面具,目光微微出神。
但很快,顧彥就收回目光,恭敬地回道:“七爺料得不錯,時通隻被打了二十大闆就叫停了。
後來他拖着病體出來,給了屬下一封安王寫好的休書,屬下也将剩下的五千兩銀票都給了他。
”
周陵淡然一笑,問道:“陸家那邊呢?
依舊很平靜?
”
顧彥道:“據說孫院使去過一趟,不過主院早早就熄燈了,陸雲鴻應該沒有出府。
”
周陵眸色微動,說道:“我真是小看陸雲鴻了,不過沒關系,他處心積慮要把安王弄去金陵,一定還會再有動作。
”
“你密切關注就行了。
”
周陵說完,垂首繼續手裡的活計。
他在修複一個手镯,顧彥一眼就看出,那是周家店鋪裡被王秀點出有瑕疵的那隻。
看主子的意思,是要描金做補了,這是市面上常見的修複辦法。
顧彥沒有再繼續看下去,一般周陵沒有話說的時候,他就該退下了。
……
冬月二十四日,安王離京了,走得悄無聲息。
隻是令陸雲鴻意外的是,安王竟然把鄭思菡放回了鄭家,并且寫了休書。
鄭思菡一個妾室,按道理不想要趕出王府就行了,可安王此舉,分明是給足了這忠勇伯府的臉面,如此,鄭思菡再嫁,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冬月二十七日,陸雲鴻拿着無錫寫來的家書,猶豫着要不要跟王秀說。
此時的王秀正沉浸在大哥即将回京的喜悅中,帶着蓉蓉在庫房挑禮物。
陸雲鴻去的時候,看見錢良才托着一個價值不菲的首飾盒過來,随行跟來的,還有定國公府的一位嬷嬷。
經問後知道,那是照顧姜華的古嬷嬷,上次和王秀在周家的店鋪裡見過面的。
陸雲鴻微微颔首,并沒有過多關注。
很快,王秀從庫房裡出來,見了古嬷嬷。
古嬷嬷福了福身,說道:“上次周家店鋪的事情,我們夫人一直心存歉意,想着什麼時候再約陸夫人逛逛才好。
不過近來天冷,我們夫人畏寒,怕讓陸夫人等久了反而不好。
恰好今日忠勇伯帶着周家人登門緻歉,誠意十足,我們夫人念及陸夫人當日受了不少委屈,就叫我将周家的賠禮帶來,還請陸夫人務必選一樣才是。
”
“我們夫人還說了,倘若陸夫人不想選也無妨,這是她跟周家的事情,陸夫人不必為難,我們兩家還是一樣有來有往,和和氣氣。
”
王秀一聽就明白了,蔣夫人原諒了鄭家和周家,不過念及當初她也在場,所以叫古嬷嬷跑一趟,也是以免日她不知曉,反鬧了笑話。
鄭思菡已經回鄭家了,蔣夫人不出來鬧,她就已經明了幾分。
再加上現在忠勇伯一反常态為女兒奔波,王秀就想知道,周家究竟是下了什麼血本?
于是她對古嬷嬷道:“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既然你們家夫人都不追究了,那我便當沒發生過這件事好了。
”
古嬷嬷聽了,笑得合不攏嘴,連忙打開了首飾盒。
頃刻間,映入眼簾的是十幾隻冰潤剔透的美镯。
冰紫、冰藍、飄花、黃翡、春彩、滿翠……縱然是在現代看過各種高端翡翠,王秀還是被震撼到了。
她懷疑周家把家底都掏空了,難不成就是害怕和定國公府為敵嗎?
王秀看向陸雲鴻,隻見陸雲鴻微微挑眉,看來也是十分意外的。
這就奇了,看來陸雲鴻也摸不準周家的意思。
王秀漫不經心地朝那些手镯看去,突然發現有一隻格外眼熟,因為那隻就是之前周家的大掌櫃給她看的,而她斷定有瑕疵的那隻。
現在,它那淡淡的綠被描金的荷花襯得冰潤華美,又好似初春的雪山下,倒映在湖中的一抹金色魚影,徐徐的漣漪蕩開,清澈的湖水綠底成了它栖息之地,那種美似虛似實,似真似假,不得不說,這位修補大師理應算得上是一位絕頂匠人。
他想表達的,似真似假,似荷花為真,似金魚為幻。
實則想說,周家是真心實意求和的,倘若不行,也希望她看在金錢的份上不要跟周家計較了。
正所謂“化幹戈為玉帛”,潤澤以溫,瑕不掩瑜。
周家如此,也算是費盡心思了。
王秀将它選了出來,對古嬷嬷道:“就這隻吧。
”
古嬷嬷雖然很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道:“好的,那我就回去複命了,謝謝陸夫人。
”
王秀讓錢良才送古嬷嬷出府,自己則将镯子遞給了蓉蓉,讓她拿回庫房放好。
陸雲鴻說道:“周家此舉,太過匪夷,那隻手镯你不要戴。
”
王秀笑了笑道:“周家能找出其他天價手镯,為什麼要混一隻有瑕疵的在裡面呢?
我們購買美玉,常用的說法是結緣。
”
“這個緣,是眼緣,其中潤澤以溫,以玉比德,就是希望借玉尋君子,以便結下善緣。
我知道周家意在講和,我答應便是。
”
橫豎她和周家也沒有過不去的意思,何必要多生一事呢?
正所謂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隻要周家安分守己,不來算計她,她倒是沒有那麼閑,鐵定要和周家計較,畢竟有那個時間她還不如睡覺呢。
陸雲鴻聽見她的心聲,無奈地笑了笑。
可随即,他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樣,将懷中的信拿給了王秀。
王秀開始以為隻是普通的家書,可看過以後,頓時一驚。
“娘生病了?
”
陸雲鴻點了點頭:“已經看過大夫了,說要靜養幾個月,我決定回去一趟。
”
王秀皺了皺眉,擔心道:“如果不嚴重的話,爹是不會在信裡提及的,所以我們還是收拾一下,我陪你回去。
”
陸雲鴻連忙按住王秀的手,一臉認真道:“你先别急,爹的性格也不含糊,既然說不嚴重,恐怕就擔心我們從别處知道,然後自己吓自己。
”
“眼下天寒,你要走,承熙怎麼丢得下?
一起帶走,風餐露宿的,我又怎麼忍心?
”
“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日夜兼程,走水路,半個月就到了。
”
“到時候要是順利,說不定還能趕回來過年呢。
”
王秀卻沒有那麼樂觀,她說道:“反正你現在也被革職了,我們就一起回去。
承熙也帶着,我們過完年再做打算。
”
陸雲鴻搖了搖頭,繼續道:“恐怕不行,我離開是擔心父母。
你跟我一起離開,又是在我剛被革職的當口,這在外人看來就是在藐視皇恩,說不定會以為我們是故意和皇上對着幹呢?
”
“現在太子還沒有繼位,我們該忍還是要忍,隻要你和承熙過得好,我辛苦點沒有什麼,我不在意。
”
王秀聽了,心裡也開始躊躇起來。
陸雲鴻再次握緊她的手,微微用力表達了他的決心,随即說道:“最多初春,到時候我就回來了。
”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
王秀無奈地看着他,見他主意已定,便歎了口氣道:“那好吧。
”
陸雲鴻見狀,抿了抿唇,看似在笑,實則笑意不達眼底。
不知怎麼……看到為他妥協的王秀,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反而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慢慢脫離他的掌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