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葉家借過耕牛之後，呂飛開開心心地跑回家去。

　　剛一進門就聽得黃氏問：“幹嘛去了？
怎麼半道兒就跑了？
”

　　“娘，我借到耕牛了。
”呂飛興奮地說，“葉二叔說了，讓你自己去他家牽牛便是了。

　　“他們也不要錢，隻要咱家用耕牛的時候别把牛累着，給牛吃好喝好就行。
”

　　呂飛十分開心，覺得自己能替娘親分憂了。

　　知道半晌都沒聽到黃氏說話，一擡頭才發現她尴尬的臉色。

　　“娘，怎麼了，我借到耕牛了，你不高興麼？
”

　　黃氏歎了口氣，揉揉兒子的腦袋，低聲道：“娘知道，你是心疼娘，但是你叔叔昨天剛跟葉家人發生了一點沖突，咱們還是别找人家借牛了。

　　“娘這不是已經提前開始翻地了麼，放心，娘加把勁兒，不會耽誤春耕的。
”

　　在黃氏嫁過來之前，呂飛是讀過幾年書的，加上家裡的變故，其實比一般這個年紀的孩子要早慧一些。

　　所以雖然黃氏說得含蓄，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所謂的發生了一點沖突，肯定是葉癞子去欺負人家了，難怪他被狗咬了呢！

　　沒想到發生了這種事，葉家還願意将耕牛借給自己。

　　呂飛心下感動，但也明白這耕牛是不能借了。

　　若是被葉癞子知道，肯定會暴跳如雷，拿家裡人撒氣，說不定還會對葉家的耕牛下手。

　　所以呂飛歎了口氣道：“娘，我知道了，我幫你一起幹。
”

　　“不用你，娘能幹得了，趕緊來吃飯吧！
”黃氏嘴上說得輕松，其實眼淚都隻能往肚子裡咽。

　　她當初之所以帶着兩個孩子改嫁，就是想找個能幹地裡活的男人。

　　誰知嫁過來之前都說得很好，嫁過來之後就都變了樣子。

　　平時脾氣不好，索求過多她已經忍了，誰知如今居然連地裡的活兒都丢給她幹。

　　早知如此，又何必要走這一步，害得自己和孩子都遭罪。

　　黃氏背過身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如今再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為了孩子，她也隻能忍着。

　　老葉家吃過午飯，大家就都各自回屋休息了。

　　葉老二在炕上一個勁兒地翻身，還時不時地歎氣。

　　三個孩子倒是都睡得挺沉，隻有葉二嫂被他鬧得睡不着覺，最後幹脆一腳踹過去道：“你要是不想睡就出去，别跟這兒影響别人睡覺。
”

　　葉老二翻身湊到媳婦跟前，小聲道：“你說這事兒鬧的，我都答應那孩子了，一會兒萬一人家真來咱家牽牛我可咋說啊？
”

　　“誰讓你胡亂答應的。
”葉二嫂翻了個白眼給他，“娘不是說了，你答應的，你自己去解決！
”

　　“我咋解決啊！
”葉老二犯愁，“我還能變出一頭牛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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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二嫂翻了個身，用後背對着他道：“你那麼心疼人家，你去幫人家犁地呗！
”

　　葉老二一聽，媳婦這話的口風怎麼有點兒不對呢！

　　他趕緊伸手去扳葉二嫂的肩膀，想看看她這會兒是什麼表情。

　　“咋了，吃醋了啊？
”

　　“呸，誰吃你的醋！
”

　　“還說沒吃醋，我都聞到酸味了。
”

　　“去去去，上一邊兒去！
”

　　兩口子正膩歪呢，葉昌兆突然翻身，揉着眼睛，帶着困意道：“娘，咋了，該起床了麼？
”

　　一直在裝睡的葉昌瑞一把将弟弟扯回來道：“還沒呢，再睡會兒，一會兒大哥叫你。
”

　　葉二嫂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一巴掌拍在葉老二的後背上，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離自己遠點兒。

　　葉老二也不好意思當着兒子的面再跟媳婦親熱，低聲道：“蓋房子的事兒必須要抓緊了！
”

　　葉二嫂剛剛退下去一點熱度的臉瞬間又漲紅了，伸手捏住他腰側的肉就是一擰。

　　“哎呦，疼，疼……”葉老二趕緊求饒。

　　葉二嫂松了力道，順手又給他揉了兩把。

　　葉老二瞬間聲音都變了：“你别招我了行不？
”

　　葉二嫂聞言趕緊披上衣服起身道：“剛才回來不是還喊累麼？
我看你根本就沒好好幹活吧！
”

　　葉老二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看着媳婦起身穿衣服，道：“現在本來也沒啥重活，過些日子才叫忙呢！
”

　　淺淺地睡了個午覺，葉老三将幾個孩子送去上學。

　　葉老二在家打了不知多少遍該如何拒絕的腹稿，但是左等右等卻不見黃氏或是呂飛過來。

　　他在家待不住，幹脆又跑到地裡去了。

　　下午妯娌三個都湊到葉老太太房裡。

　　葉二嫂還忙着在做衣裳，葉老太太跟葉大嫂、葉三嫂則繼續擇小根菜。

　　三個人忙活一下午，總算把這次挖回來的小根菜都擇出來洗幹淨了，葉大嫂收拾出來一口幹淨的壇子，用開水燙過晾幹之後，便将已經加了各種配料拌勻的小根菜放了進去。

　　将壇口倒扣上一隻幹淨的碗，然後在周圍倒上水，便可以放在一旁暫時不用管了。

　　葉大嫂扭了扭自己有些酸痛的腰，葉大嫂道：“這玩意兒好吃是好吃，就是收拾起來太費勁。

　　“等腌好了給咱姑和東魁叔都送點兒嘗嘗。
”

　　葉老太太補充道：“村長家和慶遠家裡也記得送點兒。

　　“村長幫了咱家不少忙，慶遠前幾天還來幫你翻地呢！
”

　　“對對，還是娘想的周全。
”葉大嫂連連點頭。

　　葉三嫂見葉大嫂一直在捶着後腰，便道：“大嫂，晚飯我來做吧，你回屋歇會兒。
”

　　葉大嫂剛想說自己不累，就見門簾子微微晃動，晴天的小腦袋從外面探進來。

　　緊接着嘯夜也從下面将腦袋探了進來。

　　兩小隻一起仰頭看着她。

　　“娘，你忙完了麼？
”晴天問。

　　“忙完了，啥事兒啊！
”葉大嫂趕緊走過來問閨女。

　　“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學識字麼！
”晴天認真地說，“可是你從京城回來之後就一直在忙，都沒跟我一起學過！
”

　　家裡幾個女人聽說葉大嫂要學識字，都不免有些驚訝。

　　葉二嫂和葉三嫂以為這隻是葉大嫂為了哄着晴天識字随口說的，還在為晴天的認真覺得有些好笑。

　　但是葉老太太卻道：“能識點字總歸是比睜眼瞎來得好，你快跟孩子去吧，讓老三媳婦做晚飯就行。
”

　　葉三嫂以為葉老太太說的是晴天，也跟着道：“是啊，大嫂，你快去陪晴天吧，自家吃的飯，我還是能做的。
”

　　葉大嫂這才跟着晴天回了房間，發現晴天已經将炕桌支起來了，上面擺好了文房四寶。

　　“娘，我先教你最簡單的幾個字，是之前魏先生教我的。
”

　　晴天說着提起筆，在紙上寫了天、地、人三個字，然後一本正經地用手指着每個字，開始教葉大嫂念。

　　“娘，這個字念天，就是天空的天。
”

　　“也是咱們晴天的天。
”

　　“對！
就是這個天字！
”

　　“第二個字念什麼？
”

　　“娘，你先把第一個字學會，我再教你第二個字！
”

　　晴天雖然說話還有點奶聲奶氣的，但是教起葉大嫂來還真挺像那麼回事兒。

　　很快，三個字就都教完了，葉大嫂也表示自己都記住了，但是在學寫字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葉大嫂着實沒有想到，自己平時家裡地裡的活兒樣樣都能上手，卻敗在了一支小小的毛筆上頭。

　　這筆拿在手裡，它是真不聽使喚啊！

　　想寫橫，卻根本寫不平。

　　撇和捺就更不必說了，完全不知道會拐到什麼地方去。

　　葉大嫂一下子就理解了葉昌瑞。

　　之前家裡人都說他為啥字寫的那麼不好，還要專門抽出時間來練。

　　如今她自己寫了之後才知道，是真不好寫啊！

　　想到這裡，再看看晴天寫的三個字，真是越看越順眼。

　　葉大嫂突然伸手抱住晴天，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道：“我閨女可真棒，剛開始學寫字就寫得這麼好！
”

　　晴天冷不丁沒反應過來，被親了之後才趕緊掙紮着從葉大嫂懷裡爬起來，努力闆着臉道：“娘，我在教你寫字呢！
你要認真學，不能開小差。
”

　　說是這麼說，但是她眉梢嘴角的笑意卻怎麼都藏不出。

　　最後還是自己一骨碌鑽進葉大嫂懷裡，撒嬌道：“哎呀，娘，你要認真學，不能幹擾我！
”

　　“好，娘一定認真學。
”葉大嫂抱着香香軟軟的閨女，心也軟成了一汪水。

　　晴天躺在她懷裡，說着自己的計劃道：“五哥如今剛開蒙，之後我就天天問他都學了什麼新的字，就可以跟她一起學了。
”

　　聽到晴天這麼說，葉大嫂突然問：“晴天，你想不想跟哥哥們一起去讀書啊？

　　“你若是想，娘去幫你問問，看能不能讓你也去上私塾好不好？
”

　　晴天卻搖搖頭道：“娘，不用了，我不想去。
”

　　“為啥啊？
”葉大嫂奇怪地問，“娘看你不是挺喜歡讀書寫字的麼？
”

　　其實之前哥哥們都去私塾讀書了，晴天心裡是很羨慕的，她還曾悄悄跑到私塾去聽先生講書。

　　但是剛去了一次就被先生發現，直接被攆出去了，還說許多女孩子讀書識字有什麼用的話。

　　所以晴天知道村裡的私塾先生不可能收下她這個學生。

　　不過她覺得葉大嫂知道這些可能會難過，于是想了想道：“私塾裡先生講得太慢了，我聽一遍就記住了，好沒意思。

　　“而且我如今也算得上是魏先生的半個學生了，我才不要認别人做先生。
”

　　這話也說得過去，葉大嫂便也沒有深究。

　　“行，那你先好好識字，爹娘一起努力，咱們争取早點兒搬到京城去住，好不好？
”

　　“好！
”這次晴天答應得十分幹脆。

　　她還記得葉大嫂以前說過，京城有女學。

　　去那邊讀書的全都是女孩子。

　　光是想想都讓人覺得特别美好。

　　母女二人在屋裡又寫了一會兒字，便聽到院子裡響起嘈雜的腳步聲。

　　“哥哥們回來了！
”晴天立刻有點坐不住了。

　　葉大嫂道：“他們回來差不多就該開飯了，咱們今天就到這裡好不好？

　　“你去找哥哥們，娘去竈間看看晚飯做好沒有。
”

　　晴天此時也沒有心思繼續寫字，畢竟現在每天能跟哥哥們玩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孩子們回來直奔屋裡，把書包丢在炕上便開始脫棉衣棉褲。

　　葉昌年看見葉三嫂端着一盤子菜進屋，立刻一邊脫衣服一邊埋怨道：“娘，明天别給我穿這麼多了，熱死了。
”

　　葉三嫂把手裡菜放在桌上，過來伸手摸了把葉昌年的額頭，還真摸了一手汗。

　　她再把手伸進去摸摸裡面的中衣，也是潮乎乎的。

　　“你這孩子，是不是傻啊？

　　“熱了不知道自己脫衣服麼？
”

　　葉三嫂說完葉昌年，又對葉昌雪道：“你也是，不知道照顧點弟弟麼？
”

　　葉昌雪很是冤枉地說：“他說熱我就讓他把外衣脫了，他不肯我有什麼辦法。
”

　　葉三嫂想了想葉昌年最近的表現，突然道：“年年，我發現你自從開始上私塾，學問有沒有長進不好說，倒是越來越注意外表了？

　　“以前都是我拿什麼你穿什麼，現在天天早晨都要自己挑衣服不說，講究咋還越來越多了？

　　“你這棉襖都是年前新做的，連個補丁都沒有，有啥不能讓人看見的？
”

　　“我不管，大家都穿得整整齊齊的，我才不要穿着棉襖坐在那邊。
”葉昌年卻固執得很，“先生也都是穿長衫的，穿棉襖根本不像是讀書的樣子！
”

　　“好了好了，知道了。
”葉三嫂懶得跟他掰扯，“明天給你換成夾襖總行了吧！
”

　　葉三嫂說完又轉身出去回竈間了，發現剩下的都被葉大嫂給弄好了。

　　“大嫂，你看，都說了我做了。
”葉三嫂有些不好意思地從葉大嫂手裡接過飯盆，“剛才進屋跟孩子說了幾句話的工夫，你咋就都給弄好了。
”

　　“我也沒幹啥，你不是把菜都備好了麼，我下鍋拔拉幾下不就盛出來了麼！
”

　　妯娌倆端着飯菜進屋，全家人圍坐在一起開始吃飯。

　　但是吃着吃着，葉三嫂就發覺有些不對勁了。

　　葉大嫂炒的那盤豆芽都快被吃見底兒了，她做的白菜片炒肉卻都沒吃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