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老葉家的桌上比平時多了一道小菜。

　　之前采的小根菜腌得差不多可以吃了。

　　白生生的小根菜上面帶着一抹綠意，外面裹着一層紅色的調料。

　　晴天以前從沒吃過這麼做的小根菜，眼巴巴地看着，但是她又怕辣，看了半天也不敢動筷子。

　　葉大嫂見狀便問：“想嘗嘗麼？
娘做得不是很辣的。
”

　　她說着還倒了一杯水放在旁邊預備着，萬一晴天被辣着了也能趕緊喝點水沖淡一下。

　　“我嘗嘗。
”晴天看到幾個哥哥都一口接一口地吃，終于動心地夾了一根塞進嘴裡。

　　舌頭最先嘗到了外面裹着的辣醬的味道，的确就像葉大嫂說的一樣，辣醬雖然看着紅但并不是很辣，還能嘗出微微的甜口，配上小根菜獨有的味道，還真是挺好吃的。

　　“娘，好好吃！
”晴天一臉驚喜地說，然後也不用葉大嫂幫忙，自己便不斷地伸手去夾，早飯硬是比平時多吃了一碗粥。

　　葉大嫂注意到的時候，她最後一碗粥都吃得隻剩一口了。

　　“哎呦，祖宗，怎麼吃了這麼多？
當心撐壞了腸胃。
”

　　葉大嫂擔心地伸手摸摸晴天的胃，果然已經撐得有點突出來了。

　　葉二嫂和葉三嫂也發現孩子今天早晨吃得格外多，五個男孩子幾乎都比平時多吃了一個花卷或是饅頭。

　　至于葉老二和葉老三，直到這會兒都還沒放下筷子，全都一手舉着饅頭一手夾着小根菜吃得不亦樂乎。

　　“想吃的話晌午和晚上都還有呢，用得着一大早就吃這麼多麼！
”葉三嫂無語地從小兒子手裡奪走還沒吃完的半塊饅頭。

　　“你才多大點兒，就想跟哥哥們吃一樣多，肚子要撐破了。
”

　　葉老太太其實也悄悄比平時多吃了半塊饅頭，隻不過在家裡其他人的比較之下并不顯眼，也沒有被兒子和媳婦們發現。

　　“老大媳婦這次做的小根菜還真挺好吃，正好，一會兒吃完飯你去給他們都送點嘗嘗。
”

　　一聽說要拿去送人，葉老二、葉老三和幾個孩子都齊齊擡頭看向葉老太太，滿臉都寫滿了為什麼要送給别人這樣的疑問。

　　“家裡腌了一壇子呢，足夠吃了，着玩意兒吃不了幾天就該吃膩了。
”葉老太太簡直無語，“以前在關外也不見你們這麼愛吃小根菜，今年這是怎麼了？
難道連小根菜都是關裡比關外的好吃不成？
”

　　“這不是一冬天沒啥菜吃，突然吃到其他菜覺得新鮮麼！
”

　　“就是就是，過年這段時間家裡天天吃肉，吃點小根菜挺解膩的。
”

　　葉老太太聞言白了葉老三一眼道：“不想吃肉可以不吃，好日子這才過了幾天就開始飄了？
”

　　“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說大嫂這個小菜做得挺好吃。
”葉老三趕緊笑着解釋道。

　　葉大嫂起身道：“那我去送小菜了，正好帶着晴天出去走走。

　　“我就那麼一會兒沒看見，這孩子就多吃了一碗粥，萬一積食就不好了。
”

　　“大嫂，你快去吧，什麼都不用管，我來收拾。
”葉三嫂立刻道。

　　“是啊，大嫂，還有我呢，我們收拾就行了。
”葉二嫂也補充道。

　　大家都知道晴天身體底子不好，萬一有哪裡不舒服那可都不是小事兒。

　　葉大嫂去外面缸裡夾了幾碗小根菜，放在一個分層的食盒裡提着出門。

　　晴天跟在她身邊，嘯夜也悄沒聲息地跟了上去。

　　等葉昌豐拿着自己從早飯裡悄悄藏起來的雞蛋黃跑出來準備喂嘯夜的時候，卻發現原本每天都會蹲在門口等着他投喂的狗子今天卻沒影兒了。

　　“娘，嘯夜呢？
”葉昌豐前後院看了一圈，也沒看到狗子，正好主動去問。

　　“嘯夜？
”葉二嫂根本都沒注意，扭頭看向葉三嫂。

　　“哎呀，還用問麼，肯定是跟着晴天出去了。
”葉三嫂一臉你們就會大驚小怪的模樣，“隻要晴天出門，嘯夜那次不跟着了？
”

　　聽了葉三嫂的話，葉昌豐心裡稍微好受了點。

　　嘯夜本來就是妹妹抱回來的狗子，它跟出去也是為了保護妹妹。

　　但是他現在必須要去私塾，沒辦法等嘯夜回來了。

　　葉昌豐怕被他娘發現他手裡拿着的雞蛋黃，于是便悄悄将其塞進衣袖了，然後跟着哥哥們去西屋拿了書包便一起去私塾了。

　　葉二嫂忙着收拾碗筷，也沒注意到兒子的小動作。

　　葉家五個孩子一窩蜂地從家裡跑出去，葉老二和葉老三扛着鋤頭跟在後面。

　　最近他們每天都是把孩子送到私塾再去地裡。

　　雖然不算特别順路但是也不會繞太遠。

　　而隔壁葉慶剛家的兩個兒子此時正坐在門檻兒上，一臉羨慕地看着葉家幾個孩子背着書包、說說笑笑地往外走。

　　葉榮安低聲問：“哥，為什麼他們都能去私塾，你怎麼不去啊？
”

　　葉榮旭被問得有些為難，但還是不想讓年紀這麼小的弟弟知道家裡的情況，便哄騙他道：“哥哥不喜歡讀書，所以就不去了，等過兩年你年紀大一點，爹娘就送你去讀書了。
”

　　“哥哥不去的話我也不去。
”葉榮安雖然也挺向往去私塾的，但是又覺得跟哥哥一起在家也挺好的。

　　“哥哥，娘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葉榮安一大早起來沒看到呂氏，已經嚎啕大哭過一場了。

　　此時眼睛還有些發紅，說話的聲音也是啞啞的。

　　說這話的時候，葉榮安的聲音瞬間又哽咽起來，眼瞅着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葉榮旭伸手攬住弟弟幼小的肩頭，努力撐起一個笑容道：“爹不是說了，娘出去幹活賺錢去了麼？

　　“爹娘賺了錢才能送你去念書，對不對？
”

　　葉榮安聞言揉揉眼睛，難過地說：“那我不去念書了，我要娘親。
”

　　“娘有空就會回來看咱們的。
”葉榮旭安慰道。

　　葉榮安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登時顧不得哭了，站起身平視着哥哥，興奮卻還不忘壓低聲音道：“哥哥，咱們去找娘吧！
”

　　“啊？
”葉榮旭被弟弟這想法給吓到了，“快别鬧了，咱們都不知道娘在什麼地方，去哪裡找啊！
”

　　“爹不是說了在呂家村麼？
”葉榮安越說越覺得可行，“哥，你以前不是跟爹娘去過姥姥家麼？
你不記得了麼？
”

　　“我那時候還沒有你大呢，我能記住什麼啊！
”葉榮旭伸手揉揉弟弟的腦袋道，“快别亂想了，進屋吧，要吃飯了。
”

　　葉慶剛正手忙腳亂地在竈間做早飯，他也做不出太複雜的東西來，隻是昨晚特意向葉大嫂請教過，所以今天熬出來的粥還算過得去，勉強算是濃稠适當，沒有稀成米湯。

　　他這邊剛把粥端上桌，準備去缸裡撈一點鹹菜疙瘩出來，就聽到大門外傳來葉大嫂的聲音：“慶剛兄弟，我自己做了點小菜，給你們拿一碗嘗嘗。
”

　　葉慶剛趕緊放下手裡的粥，出去便看到葉大嫂手裡端着一碗紅彤彤的小菜。

　　“真是小根菜？
”葉慶剛辨認了一下問。

　　“是啊，前幾天上山看到就挖了點回來，腌了一些今天剛開始吃，家裡人都說挺好吃的，所以拿點給你家嘗嘗。
”

　　若說給葉娟兒、葉東魁、葉慶遠和村長家裡送小根菜算是禮尚往來的話，那麼葉大嫂來給葉慶剛送小菜，就純粹是覺得家裡老的小的可憐罷了。

　　“嫂子，這可太謝謝你了！
”葉慶剛感激地說，“家裡正準備吃早飯呢，真是給嫂子添麻煩了，還讓你惦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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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兒，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葉大嫂不在意地說，“行了，快回去吃飯吧。
”

　　葉大嫂說完帶着晴天和嘯夜一起回了家。

　　葉二嫂和葉三嫂已經把竈間都收拾好了，院子也掃過了。

　　葉大嫂看外頭已經沒有什麼活兒了，正準備回屋掃掃地，擦擦櫃子，就聽到外面響起葉娟兒的聲音。

　　“老大媳婦，咱們上山挖菜去啊？
”

　　随着說話的聲音，葉娟兒也從外面走進了院子。

　　她頭上包着頭巾，身上穿着舊衣裳、舊鞋子。

　　背上背着筐子，手裡還提着一個籃子，籃子裡放着小鏟子和小刀。

　　“姑，你這是要去挖什麼菜啊？
”

　　“挖小根菜呗！
”葉娟兒道，“你早晨送來那個小根菜，我跟你姑父吃着都挺好吃的，咱們再去多挖點回來，你教教我怎麼做呗？

　　“而且現在陽坡上，蒲公英和荠菜應該也都出來了，嫩嫩的正是好吃的時候。
”

　　若是葉娟兒隻是說去弄小根菜，葉大嫂肯定也會答應，但其實興趣并不算大。

　　但是一聽說荠菜也長出來了，頓時就來了興緻。

　　荠菜可是個好東西，不但能包餃子包馄饨，還能做湯，以前在關外家裡也總去挖來吃，隻是長出來的時節至少要比關裡晚兩個月。

　　“姑，你說的那個蒲公英又是什麼菜啊？
”葉大嫂好奇地問，“是京城這邊的野菜麼？
我以前都沒聽說過，怎麼吃啊？
好吃麼？
”

　　“哎呀，蒲公英就是……”葉娟兒低頭在地上找來找去，誰知老葉家房前屋後收拾得太幹淨了，地上連根草都沒看見。

　　但若是讓她說蒲公英長什麼樣子，也挺不好形容的。

　　葉娟兒最後終于想到說：“現在剛長出來比較嫩，再過些天就要開始開小黃花了。

　　“到了夏末秋初的時候，它的花就會變成一個白色的毛球，一吹就飛得到處都是，小孩子都喜歡吹來吹去的玩兒。
”

　　聽得葉娟兒這麼一說，葉大嫂立刻就明白過來。

　　“知道了，原來姑你說的是婆婆丁啊？
我們關外管這個叫婆婆丁。

　　“你若是說這個那我可就知道了，這玩意兒包餃子可好吃了。
”

　　第二天一早，還不等葉老四出去找活幹，葉東明就先帶着媳婦韓春玲登門了，談給葉老爺子安葬的事兒。

　　“我已經查過族譜，也找人算好了日子，就在三天後。

　　“今天過來，就是要跟你們講一下該注意的地方。
”

　　葉老太太見葉東明跟葉老大在堂屋說話，便出去找了葉大嫂道：“晌午多做幾個菜，留族長兩口子在家裡吃個飯再走。
”

　　“行，娘，放心吧，我知道了。
”葉大嫂挽起袖子開始為午飯做準備。

　　堂屋裡，葉東明跟葉老大已經将葉老爺子葬入祖墳的事兒聊得差不多了。

　　葉東明便聞到外面飄進來一股香味，抽抽鼻子，肚子便不受控制地發出了咕噜聲。

　　他早晨出門太早，這會兒早就餓了。

　　葉老大見狀起身道：“族長，您先坐會兒，我出去看看飯做的咋樣了。
”

　　他一出門，屋裡便隻剩下葉東明兩口子了。

　　韓春玲看着葉家屋裡的擺設，皺眉道：“老爺，這種鄉下地方，什麼都沒有，您何苦非要留下吃飯。

　　“等會兒該不會給咱們喝苞米面粥吧？
”

　　“你懂個屁！
”葉東明道，“吃什麼重要麼？
重要的是他家跟秦家認識！

　　“别說是苞米面粥了，就算一會兒讓你喝刷鍋水，你也得給我喝得高高興興的，聽見麼？
”

　　“知道了。
”韓春玲一臉糾結地答應道。

　　不多時，葉大嫂就把菜端上來擺了一桌子。

　　葉老太太還道：“族長，都是家常菜，您别嫌棄。
”

　　“這麼好的菜，還有啥嫌棄的。
”葉東明這會兒也不急着走了，第一筷子就先夾了一片肉。

　　葉大嫂立刻遞過來一碗蒜汁道：“族長，您蘸這個吃。
”

　　葉東明将肉放入蒜汁裡滾了一圈，然後送入口中，立刻就眯起了眼睛。

　　“這是什麼肉啊？
”葉東明品了半晌愣是沒吃出來是什麼肉，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這是梅花鹿肉。
”葉老太太笑着說，“老大從山上打回來的，老大媳婦鹵的腱子肉，拿來下酒是最好不過了。

　　“老大，你們兄弟四個，陪族長好好喝幾杯。
”

　　這酒是之前在天津衛集市上買的，準備給葉東林一家當見面禮的。

　　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葉東明開始還推辭，但是酒香卻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子裡鑽，手一松就被葉老大塞進來一個酒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