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仕傑不會想到,幾天以後,他不但沒把呂榮貴從順天府撈出去,反而自己也被送進來了。
事件爆發在一個上午,有人敲響順天府的鳴冤鼓。
“擊鼓鳴冤”者,先要受五十杖責,才會升堂問案。
運氣不好的等不到升堂問案,洗清冤屈,就已經在五十闆之下一命嗚呼了,所以擊鼓鳴冤這種事,輕易沒有人會做,一旦有人敲響鳴冤鼓,就意味着是大案要案。
順天府門前這面鼓,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敲響過了。
此時鼓聲一起,不止順天府上到府尹、下到官差驚了,也驚動了周圍的百姓。
順天府尹快速升堂。
擊鼓的是一老婦,衣裳褴褛,臉頰消瘦,步履蹒跚,渾濁的雙目卻迸射着仇恨的目光。
“老婦人鄭王氏,狀告公主府王仕傑,淩虐百姓,草菅人命,求青天大老爺為老婦人做主。
”
順天府尹劉天河光是聽見婦人說出來名字,就感覺到頭疼。
路人百姓更是瞬間來了精神。
對于高門大戶的八卦,人們總是更加熱衷。
而且,公主府的王仕傑,确實不是什麼好人,在京城也算大名鼎鼎了。
甚至在老婦人被拉下去打闆子的時候,還有百姓在擔心:“她不會挺不過去,就這麼被打死吧?
”
“這誰知道呢?
那可是五十闆子,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被打了都夠嗆,何況是個老太婆。
”
“她要是被打死了,這案子怎麼辦,還審下去嗎?
”
有知情人士小聲道:“據說,隻要有人擊鼓鳴冤,告狀人不管能不能挨過五十闆子,所告的狀都會被受理調查……不過,你們也知道,這世上向來官官相護,若是當事人自己死了,也别指望沉冤得雪。
”
百姓就沉默下來,忽然就有人發一句牢騷道:“要我說,朝廷就是故意設立的這種制度,省得百姓告狀。
”
邊上人驚恐地看着他,不動聲色離他遠點。
簡直不要命了,這種話也敢說。
劉天河也清楚,遇上“擊鼓鳴冤”這種事,一個處理不好,就會被百姓說成昏官。
所以,衙門還真不敢随意就打死喊冤人,不過五十闆子打下來,也絕不好受就是了。
劉天河示意身邊的人去提醒外面打闆子的差役,下手輕點,可别把老太婆給打死了,到時候他們順天府還惹得一身騷。
不過,公主府的王仕傑到底做了些什麼?
能讓人告到順天府,說他淩虐百姓,草菅人命?
很快,老婦被打了五十大闆之後重新帶回公堂上。
哪怕劉大人已經讓人手下留情,可老婦人的年齡和身體擺在這裡,五十闆子下來,也隻剩下半條命。
她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狀紙,有氣無力的喊道:“王仕傑害我親兒,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
”
這個時候,劉天河心裡的想法和在場圍觀百姓一樣,隻以為是一樁簡簡單單的殺人案,王仕傑殺了老婦人的兒子,被老婦人知曉,對上公主府無力讨回公道,所以選擇到順天府“擊鼓鳴冤,”把事情鬧大,從而伸冤報仇。
然而,等劉天河看完狀紙,也不由生出一股深深憤怒之感。
其實自古以來,喜好男色,從來都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在高門富戶,好娈童美婢者,豢養戲子者,也不計其數。
但像公主府王仕傑這般,喜在床第之間淩虐對方取樂,直到把對方淩虐緻死,并且,對方被淩虐時越痛苦越慘烈,他就越興奮的,簡直令人發指。
老婦人的狀紙裡寫道,他們是京郊村民,幾個月前,王仕傑和人出京打獵,路過他們家地頭,看中他家小兒,便說要他家小兒去當小厮。
他們本是良民,家裡有田有地,日子雖然清苦,好歹是自由身,自然不想給人當奴才,到時候連子孫後代都是奴才。
隻公主府有權有勢,王仕傑又故作大方,說不用他家兒子簽死契,隻消他家兒子去公主府當三年小厮。
若是他們同意,當場就能給他們家五十兩銀子,若是他們家不同意,那就後果自負。
他們小門小戶,哪裡惹得起公主府?
再加上潛意識裡,也認為男人吃不了什麼大虧,最後也隻能同意了。
誰知,他們家兒子進府不到三個月,公主府就有人找到他們,說她家兒子當差的時候出了意外,身故了。
主子仁慈,體恤他們不容易,賞他們二十兩銀子,這事兒就算交代了。
老婦人家裡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晴天霹靂。
他們活蹦亂跳的兒子進了公主府,短短幾個月就沒了,這怎麼能接受?
而且公主府的人就上門說那麼一句,連小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讓他們見着,就這麼把他們打發了,更讓人覺得不對勁。
鄭家人要求去見孩子最後一面,公主府的人不讓,說是他家小兒意外出得挺大,死相不好,就别看了,省得吓着活人。
鄭家人說自己家的孩子,他們不怕這些,要把孩子領回家,讓他入土為安,公主府的人又說,主子恩典,已經給辦了後事,他們鄭家人就不用操心了。
總之是從頭到尾透着古怪。
好好的兒子,說沒就沒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怎麼出的意外也語焉不詳,鄭家人心裡怎麼也放不下,想盡辦法打聽真相,數次找上公主府,想要讨個說法。
他們無權無勢,自然不能把公主府怎麼樣,隻希望公主府能給他們一個真相,至少讓他們知道兒子到底是怎麼死的。
誰知這麼一來,徹底惹惱了公主府,不但沒讨回小兒子的公道,反而一家人都開始跟着遭殃。
先是大兒子在回家路上被不知從哪裡沖出來的瘋馬給撞沒了,大兒媳婦緊接着讓人糟蹋死,孫子孫女被人拐走,不已經不能稱作是拐了,應該是搶,對方直接把他們老鄭家的孫子孫女搶走,老頭子落了井……
他們鄭家,眨眼間就剩下鄭王氏一個老太婆。
接二連三的打擊,完全把鄭王氏擊垮,隻是想着被搶走孫子孫女,才沒有跟着一起去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