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番外 郁承謝婉若篇
七年前,南城莫愁湖邊突然多了一座新宅。
這座新宅是由兩間舊宅推倒重建,占地寬廣屋舍精美,足見下了大手筆,門匾上書‘莫愁居’三個大字。
住在附近的百姓對此很是好奇,從宅前路過時常常探頭向裡張望,想要瞧瞧主人是誰。
然屋主深居簡出,甚少露面,在此居住多年,見過的人寥寥無幾。
“哎,你見過這宅子的主人嗎?
裡面住的到底是何人?
”過路的百姓随口問同行友人。
友人搖頭道:“我沒見過,但我聽人說過。
”
“哦?
說來聽聽。
”那人來了興緻。
友人道:“據說這宅裡住的是一對夫妻,身份顯赫富貴,家中奴仆成群,還有武功高強的護院,等閑之人靠近不得。
”
“你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兩樣,能住在這裡的,誰不知道是貴人。
”那人大失所望。
友人一臉肅重:“那可不是一般的貴人,咱還是少打聽,省的惹禍上身。
”
“也是,走吧走吧。
”那人收起好奇心,快步走了。
“吱呀——”宅院後門打開,謝婉若同郁承緩步出來。
“前日看莫愁湖的荷花已要開了,趁着今日天氣好,我們去賞一賞。
”郁承牽着謝婉若的手往莫愁湖去。
莫愁湖是專供達官顯貴遊玩的人工湖,有專人看守,尋常人進不去,兩人可放心遊賞。
時值初夏,滿湖碧葉中探出無數花苞,有零星幾朵早綻的荷花格外醒目。
謝婉若同郁承沿着湖邊漫步,說笑賞景悠然惬意,走累了便到涼亭裡歇一會,閑适自得。
“這樣的日子真好。
”郁承有感而發。
自他記事起,便一直忙碌不休,幾乎沒有閑暇的時候,二十多年來從未如此放松過。
直到離宮搬到莫愁居,他才過了幾年舒心暢意的日子。
因着心情好,又無繁重政務累身,再加上謝婉若照顧的細緻周全,郁承身體好了許多。
而從前總是心事重重憂容愁慮的謝婉若,也變得松愉明媚起來,一如郁承初識她時那般。
“新長出來的荷葉清香撲鼻,咱們摘些回去做荷葉糕荷葉雞,正好明日要進宮,給晧臨帶些去。
”謝婉若望着随風翻飛起舞荷葉,喜愛不已。
她愛荷花,也愛荷葉,年年瞧也看不膩。
莫愁居的後門連着莫愁湖,一推開便可進入,自從住到莫愁居後,兩人便将莫愁湖當成了後花園,時常來遊賞。
“行,我叫楊權去摘。
”郁承擡手欲喚楊權。
謝婉若拉下他的手道:“我想自己去摘。
”
“好。
”郁承寵溺應下。
湖邊的荷葉還未長滿,隻能劃船去湖中摘取。
郁承讓楊權備了船,親自當船夫将船劃到湖心,供謝婉若摘荷葉。
小船晃蕩,兩人的身影倒映在水中,似一對神仙眷侶。
摘完荷葉,郁承又劃着船前行了一段,摘了兩支早開的荷花給謝婉若。
次日,郁承進宮上朝,謝婉若先行去看望郁晧臨。
“晧臨又長高了。
”謝婉若滿目慈愛地端詳郁晧臨。
郁晧臨吃着謝婉若親手做的荷葉糕道:“這才過幾日,兒臣哪有變化。
”
七年過去,曾經的幼小孩童,已長成了朝氣少年,像個小大人一樣。
“那你多吃些,就能長的跟你父王一樣高了。
”謝婉若怕他噎着給他倒了杯茶。
“父王怎麼還沒回來,我有問題要請教他呢。
”郁晧臨朝屋外探望。
謝婉若估摸道:“應當快了。
”
似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下一瞬郁承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
“父王!
”郁晧臨欣喜起身相迎。
郁承進屋坐下,父子倆和睦叙話。
聊過家常,郁承又關問起郁晧臨的課業,對于郁晧臨提出的問題,悉心解答。
一晃眼小半日過去,兩人該離宮回莫愁居了。
臨走前,郁承去看了眼郁晧言兄妹。
謝婉若沒有阻攔,也沒有不悅,隻默默的等着郁承,一起回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去秋來,冬雪飄飛,轉眼到了年底。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已下了好幾場雪,除夕這日積雪未化又下了起來。
郁承和謝婉若到宮中赴團年宴,在東宮小住了幾日。
這期間,幾個孩子都回到了東宮,圍在郁承膝下承歡。
謝婉若一視同仁,未曾苛待郁晧言兄妹,給所有人的紅包都是一樣的。
然随着年歲增長,加之身邊人的提醒告知,郁晧言兄妹明白了許多,深知自己的母妃是罪人,不敢似其他兄弟姐妹那般随性肆意,有些怯懦畏縮。
郁承看在眼裡,怅然沉歎。
非是他薄待他們兄妹,而是世态炎涼,他也無法時時護着他們。
一生很長,他們總要自己面對。
罷了,隻要他們能平安無虞的過一生,也足夠了。
人不能太貪心,不能什麼都要。
母債子償,他也一樣無可避免。
過完年,郁承和謝婉若離宮回了莫愁居,繼續平淡又安甯的生活。
寒冬過去,冰雪消融,上元節這日郁晧臨出宮來了莫愁居。
“父親,母親。
”在宮外,郁晧臨改了稱呼。
“晧臨來了,快過來幫忙。
”謝婉若招手喚他。
郁晧臨走近,看着滿桌的紙張竹篾疑惑不解,“這是在做什麼?
”
“做燈籠。
”謝婉若笑道:“今日是上元燈節,我和你父親打算将院子挂滿。
”
郁晧臨不解,“外面沒有燈籠賣嗎?
”
打下手的映蓉道:“自是有的,但夫人說買來的無趣,自己做才有意義。
”
于是郁承便陪着她,親自動手做起了燈籠。
“過來,我教你。
”郁承讓郁晧臨坐到他身旁,手把手教他用竹篾做成各種形狀的框架,再糊上彩紙,交由謝婉若繪畫寫字。
郁晧臨覺得這事兒委實是浪費時間,但一邊做一邊閑話,又覺十分……歡喜。
真是奇怪又矛盾的感覺。
“晧臨喜歡什麼圖樣?
”謝婉若握着筆問。
郁晧臨道:“随便,都行。
”
謝婉若聞言擡頭看他,“你這孩子,怎的這般無趣,将來可怎麼讨媳婦歡心。
”
郁晧言面皮一紅,羞窘道:“兒子才十三歲,離娶妻還早着呢。
”
謝婉若打趣道:“沒幾年了,得提前學會才行,否則将來遇到心儀之人,再後悔就晚了。
”
郁晧臨聽的頭大,隻得向郁承求救,“父親,快管管母親。
”
郁承刷着漿糊道:“你母親說的是,得早些學。
”
郁晧臨本想争辯幾句,但一看郁承熟練的動作,以及妥帖的言語,哄得謝婉若眉開眼笑,他陡然沉默。
算了,大過節的,又難得出宮一趟,且順着些吧。
不就是做燈籠說好聽話嗎?
有什麼難的。
“這隻糊歪了,形狀也醜得很,誰做的?
”謝婉若拿起一隻做的歪歪扭扭的燈籠問。
郁承瞥了謝婉若手上的燈籠一眼沒說話。
“我……”郁晧臨弱弱出聲。
“用心些,跟着你父親好好學。
”謝婉若囑咐完仔細端詳,根據燈籠的形狀繪畫,盡全力補救。
“看,小醜貓。
”畫好後謝婉若遞到郁晧臨面前。
郁晧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卻忘了手上有漿糊,不留神糊到了自己臉上。
“噗——大花貓。
”謝婉若忍俊不禁,映蓉映月也跟着偷笑。
郁承擡頭瞥眼,看着笑容燦爛的謝婉若,也跟着彎起了唇角。
“過來,我給擦擦。
”謝婉若放下燈籠,從袖中拿出錦帕,像照顧小孩似的給郁晧臨擦臉。
郁晧臨傾着身子湊近,明亮眼中映着溫柔慈愛的謝婉若。
“這邊還有。
”郁承伸手指了指郁晧臨左邊面頰。
暖陽高照,輕灑在一家人三口身上,溫馨融睦。
說說笑笑的忙活了一日,入夜時将所有燈籠都挂起點亮,五顔六色的煞是好看。
“夫人,水開了。
”映蓉輕喊。
謝婉若收回視線,轉身去爐火邊,将滾好的元宵下到鍋裡,煮好後盛出。
“吃元宵了。
”她朝對弈的父子倆喊。
父子倆聞聲暫停棋局,走到桌前坐下,圍着爐火吃着元宵賞燈,互猜燈謎。
在宮外,他們可以不用守宮規,也不用有諸多顧忌,放松身心感受生活的閑适美好。
這一刻,他們就同尋常百姓一樣,沉浸在人間煙火裡,平淡安甯。
郁晧臨在莫愁居住了一晚,翌日一早回了宮中習課。
随着年歲增長,他逐漸明白了肩負的責任,勤勉用功,力求做一個盛世明君。
天氣一日日暖和起來,一到三月草長莺飛,桃紅柳綠生機勃勃,瞧的人身心舒暢。
郁承和謝婉若在莫愁湖邊垂釣,發現有荷葉尖芽探出了水面。
謝婉若驚喜不已,昐望着第一片荷葉舒展。
“别急,有了探春報信的,要不了幾日其他荷葉就會争先恐後的出水了。
”郁承拍拍她的手,讓她不要吓跑了快上鈎的魚。
謝婉若盯着平靜水面,竊聲低語,“這都快午時了,今晚還能喝上魚湯嗎?
”
郁承清咳道:“能的。
”
“那我可等着了。
”謝婉若笑笑,拿起桌上的桃花枝,随性插瓶。
一陣清風拂過,吹散了一朵桃花,粉色花瓣飄飛進湖裡,被一尾魚躍起吃下。
謝婉若見狀吃笑,“看來魚兒愛花不愛餌料。
”
郁承正欲搭話,魚線忽然動了。
他趕忙凝神拉杆,動作娴熟的将魚拉上了岸。
“咦,魚湯有着落了。
”謝婉若喜笑。
郁承神色自得道:“我就說能釣到吧。
”
謝婉若瞧他一眼,恭捧誇贊,“是是是,夫君最厲害了。
”
郁承聽的心中舒坦,收了魚竿起身道:“走吧,回家炖魚湯。
”
“不釣了嗎?
”謝婉若詫異。
郁承道:“做人不能貪心,知足常樂。
”
謝婉若覺着也是,抱着花瓶跟上。
夫婦倆攜手而行,商量着明日做何。
歲月悠悠,但有彼此相伴,便不覺漫長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