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鐘璃,鐘離流陰沉着臉出了鎮南王府。
鎮南王府的人早早地就得了祁骁的授意,故而他進出并未受到任何阻攔。
鐘離流在京中閑逛了片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與此同時,白術和劉大夫也前後收回了搭在祁骁手腕上的手指。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不可說的凝重。
他們二人的神色不對,坐在祁骁身旁的鐘璃見了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得知祁骁安全歸來前來探望的恭王見了,忍不住心急道:“到底怎麼回事兒?
你倆别不吭聲趕緊說啊!
”
祁骁的目光也落在了白術身上。
白術遲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說:“看脈象,似乎是蠱。
”
隔了一段時日又乍然聽到蠱一字,不光是祁骁的眉毛飛了起來,就連鐘璃的表情看起來也很不淡定。
祁骁挑眉:“蠱?
可确定?
”
白術為難地搖頭。
他主攻醫毒之術,對南疆蠱蟲的了解并不深。
能認出的幾種,都是世間有名的毒蠱。
可能讓人一瞬間武功盡失的,他當真是從未聽聞。
劉大夫見衆人神色,也不由得苦笑搖頭。
“諸位别看老夫,這東西的來曆我也看不清楚。
”
霍雲齊面沉如水地走了上前,對着祁骁說:“手伸出來。
”
祁骁無聲勾唇,将手腕伸了出去。
霍雲齊早年間在南疆混迹多年,對南疆蠱蟲之事了解得比尋常人深上許多,一時間,衆人的目光紛紛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衆目睽睽之下,霍雲齊的眉心緩緩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褶皺。
秦鶴是個性子急的,看他半天不吭聲,忍不住上前将霍雲齊推開了一些,凝神将手搭在了祁骁的手腕上。
片刻後,秦鶴不太确定地看了霍雲齊一眼,試探道:“要不,把衣裳脫下來瞧瞧?
”
霍雲齊頓了頓,緩緩點頭。
“可。
”
不等他們再說什麼,祁骁就自發把身上的衣裳扒了下來,露出了滿是傷痕的胸背。
墜崖之前,祁骁身上是沒那麼多傷的。
此時見着他身上遍布的傷痕,就可知當時的情形有多兇險。
鐘璃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凝滞了一瞬,下意識地抓住了祁骁的手。
仿佛是察覺到了鐘璃的情緒波動,祁骁輕輕地笑了一聲,安撫似的摁了摁鐘璃的手心,低聲說:“阿璃别怕,無事的。
”
鐘璃勉強牽了牽嘴角,緊張地看向了霍雲齊。
霍雲齊仔細檢查了一番祁骁身上的傷,目光最終停留在了祁骁胸口上的一處猙獰瘢痕上。
他頗為頭疼地歎了一口氣,說:“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纏情絲。
”
秦鶴聞言也點了點頭。
“是纏情絲無誤。
”
纏情絲這三個字實在是陌生,所有人都不約而同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霍雲齊也不賣弄,整理了一下措辭就說:“纏情絲傳聞中是一個癡情女子制出,為的是救活自己病重的丈夫,在百年前的南疆是極為常見的一種蠱蟲,其本身無毒,也不可傷人性命,纏情絲唯一的功效就是,将垂死之人救回,故而又有肉白骨活死人之名,被稱作是續命蠱。
”
恭王不解其意,聽見這話啧了一聲,疑惑地說:“聽起來,這是好東西啊?
”
不傷人無毒還能救人命的,不是好東西是什麼?
其餘人也紛紛跟着點頭。
霍雲齊見狀更無奈了。
他說:“纏情絲的功效的确驚人,可這東西的弊端跟好處一樣緻命。
”
“能用纏情絲的人,隻能是身懷武藝之人,還必須是命懸一線的時候才能用,其中過程也極為兇險,一着不慎就會喪命,而且,用了這東西的人,之前不管武功多高,就算是僥幸活下來了,被救活後都會武功盡失,淪為一階常人。
”
習武之人大多心高氣傲,能武功高強更是不易。
有時候,武功盡失會比死亡來得更加讓人痛苦。
鐘璃聽出了霍雲齊的話外音,禁不住追問:“那這纏情絲可有解除之法?
”
霍雲齊苦笑搖頭。
“并無。
”
“纏情絲在百年前就已失傳,我也隻是僥幸在南疆遊曆時聽聞一二,解蠱之法無從尋起。
”
他為難地看了祁骁一眼,歎氣說:“要是我沒猜錯的話,王爺當時的情形定然十分兇險,此時看似無礙,全是因體内的纏情絲将傷勢暫時壓制,形成了一個極為微妙的平衡,傷勢才并未影響到王爺的根本,可實際上傷勢并未痊愈,就算是找到了法子可解蠱,那也不敢擅用,否則會出大亂子。
”
一旦平衡被打破,祁骁體内多種暗傷齊發,到時候就算是再把纏情絲種回去,也不見得能救得了祁骁的小命。
詭異的沉默持續片刻,恭王難以置信地指了指祁骁,說:“那這麼說,他就隻能如此了?
”
堂堂鎮南王就此失了武功,淪為一階手無縛雞之力的常人,這跟殺了祁骁有什麼區别?
!
恭王是當真替祁骁着急,看起來比祁骁本尊還上火幾分。
他困獸似的轉了兩圈,腦海中靈光一閃,說:“對了,我記得祁骁之前不是中過什麼蝕心蠱嗎?
那号稱無藥可解的蝕心蠱是用什麼解的?
”
恭王想得簡單直白。
蝕心蠱都能解,區區纏情絲又算得了什麼?
面對恭王天真的眼神,霍雲齊嘴角抽了抽。
他說:“解蝕心蠱的是母蠱。
”
“理論上說,母蠱解天下萬毒,纏情絲也是可解的。
”
恭王聽完瞬間就激動了。
“那還愣着幹什麼?
趕緊去南疆找母蠱啊!
”
霍雲齊一言難盡地不說話了。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鐘璃涼絲絲地提醒道:“我是不是忘了提醒你,南疆已經沒了。
”
準确的說,南疆亡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鐘璃親手亡的。
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恭王瞬間表情空白。
霍雲齊幽幽歎氣,兩手一攤:“而且,據我所知,南疆亡國之前就隻有一隻母蠱,而現在,那隻母蠱已經沒了。
”
母蠱隻此一隻。
隻能用一次。
解了蝕心蠱,百年間,世間絕不會再有第二隻母蠱現世了。
被殘忍的現實打擊到,恭王空白的表情,緩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