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秦鶴的插科打诨,現場原本有些詭異的氣氛瞬間緩和了不少。
衆人說笑着移步花廳坐下,禀退左右,終于說起了正事兒。
祁仲在此時來這裡,為的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
祁琮的聖旨他沒興趣。
皇位他也不在意。
誰也别想讓他對祁琮的話聽之任之。
最重要的是,他沒那份争奪天下霸主的心思。
也不想祁骁因此心中生了嫌隙,對他多有猜忌。
祁仲是來表明立場的,話說得決然又笃定。
他會這麼說,在場的人都不意外。
雖說皇位對很多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可那吸引力當真是相對的。
人群中總有例外。
例如眼前的這些人,就沒誰真把祁琮視若性命的皇位當回事兒。
聽完祁仲的話,祁骁有些好笑。
“這麼說,你是真不打算去接管宿城了?
”
祁仲沒好氣地翻白眼。
“我拿宿城那個爛攤子來幹什麼?
”
不能吃不能喝的,還要給祁琮惹下的窟窿收拾殘局。
祁仲就算是腦癱了也不會那麼做。
祁骁撐着下巴啧了啧,淡淡地說:“咱們的先皇泉下有知,看你如此不知上進,隻怕是棺材闆都要氣得掀翻了。
”
祁仲一時沒反應過來祁骁說的先皇是祁琮。
反應過來後,無所謂地聳肩一笑。
“那又如何呢?
”
他如今守着逐漸開朗活波的念安,守着這曾經埋葬了他所有心動懷念的京城,偶爾能幫着祁骁做點有益于百姓的瑣事,他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雄心壯志是什麼,祁仲從未有過。
日後就更不會有。
祁骁聽完口吻有些遺憾,又有些看好戲的戲谑。
“你這樣,可算是在公然抗旨了。
”
而且抗的還是先皇遺旨。
祁仲沒什麼形象地往椅子上一攤,要笑不笑得白了祁骁一眼。
“說得像是我抗旨的時候少了似的。
”
虱子多了不怕癢。
被罵多了也就不覺得疼了。
祁仲不覺得自己抗旨有什麼不對的。
祁骁禁不住笑出了聲,撐着額角沒說話。
不管怎麼說,祁仲能這麼表明立場,對鎮南王府和祁骁而言都是好消息。
祁仲數次幫過祁骁。
在祁骁失蹤期間,更是對鐘璃不遺餘力的扶持。
有這份情誼在前,祁骁無論如何都不想和祁仲在日後的可能中針鋒相對。
如今祁仲能守住本心不變,對雙方來說,實則都是好事兒。
祁仲說完了想說的,不負責任的雙手一攤,慢悠悠地說:“反正話我扔這兒了,愛信不信由你,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你慢慢挨打。
”
祁仲說着就要走。
鐘璃哭笑不得地把人叫住了。
“聽說你把傳旨的人扔出了府外?
”
祁仲不以為然地點頭。
準确的說,是那人從頭到尾就沒能進門。
鐘璃無奈扶額,好笑地說:“那你打算對宿城怎麼辦?
”
祁仲莫名其妙地皺眉。
“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
祁琮的聖旨他不接,皇位他不要。
他還管宿城幹什麼?
鐘璃看他是當真沒想到這一層,不由得有些頭疼。
太有進取心不是好事兒。
可祁仲如今未免也過得太佛系了。
要知道,祁骁所轄并非隻有一個宿城。
往後接連十三城可都在這個範圍之内。
祁仲說不管就不管。
這麼大片地方無人管轄,短期内或許無礙,可時間長了,必然會生出亂子。
祁仲在鐘璃無言以對的眼神中領悟到了一些别的,俊朗的眉毛擰作了一團。
他不情不願道:“難不成我還要去給祁琮收拾爛攤子?
”
祁骁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無語地說:“這攤子現在是你的了。
”
自家的攤子。
再亂,也是要耐着性子收拾的。
祁仲想也不想就說:“誰稀罕啊!
”
在場衆人……
見多了為名逐利不惜代價的俗人。
如今見着這視權利為糞土的祁仲,着實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祁仲的抗拒簡直寫在了臉上。
他好不容易才有幾天清閑日子,正想找機會帶着念安出去遊山玩水呢,去了宿城那破地方,他還怎麼出發?
将祁仲的不情願看在眼裡,祁骁也有些不耐煩。
光是祁仲想清閑嗎?
他也想。
可事到如今,他不也隻是想想?
大概是人都見不得别人過得比自己好。
祁骁看似認真地琢磨了一下,說:“這樣,你先把聖旨接了。
”
祁仲滿臉都是拒絕。
“不。
”
“要接你去。
”
祁骁咬牙:“聖旨寫的是你的名字。
”
祁仲徹底不要臉了,皮笑肉不笑地說:“改個名兒多大點兒事?
鎮南王又不是沒那能耐,何苦在此為難我。
”
似乎是不想聽祁骁廢話,祁仲直接說:“或者以後你就叫祁仲了,我不介意。
”
祁骁……
祁骁是真的想和祁仲講道理的。
可話不投機半句多。
來回拉鋸了一番,面對冥頑不靈的祁仲,祁骁突然就很想動手了。
祁骁反複在心裡提醒自己不可動手,咬牙了半晌才說:“你先把聖旨接了,名正言順把宿城及其名下十三城接管過來,然後……”
“然後我直接下禅位诏書,把皇位給你?
”
祁仲本是随口說的這話。
可說完了,他卻瞬間覺得這主意實在不錯。
宿城本屬京城管轄,都是後來祁琮遷都才鬧出東陵分裂二地。
如今借機合并了,一則是有利于管理。
二則,大褚的天下分離太久也不是好事兒。
祁骁和他本是一家同根。
這皇位誰來坐,都是姓祁的在掌權天下。
壓根就沒區别。
祁骁也不是亂來的人,有他主掌宿城諸事,别的不說,起碼百姓的生活就有了保障。
更何況……
他幽幽地看了祁骁一眼,似乎是看出了祁骁的真實想法,有理有據地說:“左右你身上擔着鎮南王府的擔子,三五十年是清閑不下來的,你順手把這活兒接過來,好生打點着,等日後你兒子能挑大梁了,也是能躲懶的。
”
祁骁一聽三五十年就被氣笑了。
他暗暗咬牙,說:“那你怎麼不說,我們各自管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誰也别想清閑了呢。
”
憑什麼他就要在這裡勞心勞力。
祁仲就能逍遙度日?
憑什麼!
祁仲理直氣壯:“那我不是沒兒子接班嗎?
我女兒那是要金尊玉貴地嬌養着的,跟你那皮猴子似的兒子可不能比。
”
祁骁面露猙獰。
“你……”
祁仲冷笑。
“我什麼?
有本事你也生個女兒啊!
”
祁骁被這緻命一擊徹底打敗,完全說不出話了。
祁仲志得意滿地咧嘴一笑,站起身對着祁骁拱手。
“我這就去給您争皇位去,鎮南王安心等候。
”
祁骁忍了又忍,終于是忍無可忍地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
“滾!
”
祁仲悠哉悠哉地走了,剛剛還劍拔弩張的花廳裡氣氛一度微妙。
衆人大眼看小眼地對視了一眼,眼中皆是一言難盡的複雜。
誰說皇位是個人都想要呢?
眼前不就有兩個不稀罕的?
被祁仲鬧了這麼一通,祁骁也沒心思繼續去訓練了,陰沉着臉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别人都走了,他還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坐着不動。
鐘璃見狀有些無奈,又有些說不出的好笑。
她上前給祁骁倒了一杯茶,說:“你真打算當皇帝?
”
祁骁不屑冷笑。
“我當那短命鬼皇帝做甚?
”
聽出他不加掩飾的嫌棄,鐘璃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陣。
别人聽了這話或許以為祁骁是在做戲。
可鐘璃知道,他是真的在嫌棄。
鐘璃忍着笑說:“那剛剛恭王的話……”
祁骁聞言猙獰的冷笑了一下,咬牙道:“祁琮就這麼死了,不找個人把宿城抓在手裡也不是法子,之前還擔心沒名正言順地讓宿城歸順,如今有祁琮的聖旨在前,咱們就沒什麼顧慮了,先忽悠祁仲去宿城把宿城穩住,别的日後再說。
”
聽祁骁似乎别有深意,鐘璃不解挑眉。
“日後再說是什麼個說法?
”
屆時祁仲繼任了新皇,真要甩手把攤子扔給祁骁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了那時,騎虎難下,祁骁又該怎麼辦?
祁骁眼底猙獰更甚,陰森森地說:“隻許他抗旨,本王就不可抗旨嗎?
”
說起抗旨,祁骁可比祁仲有經驗得多。
鐘璃無語至極。
祁骁卻說得起勁。
“就算是本王不幸接了皇位,祁仲難不成就以為自己真的輕松了?
”
“他禅位于我,本王就加封他為宿城駐城主将!
”
隻要宿城一日不垮,他就要把祁仲困在那裡一輩子!
敢嘲笑他沒有女兒。
就該做好一輩子賣命的準備!
看祁骁咬牙切齒一副絕不讓祁仲好過的樣子,鐘璃心中悻悻不已。
這種失地八百自損一千的做法用在此情此景,她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兩個男人,也太能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