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迎雪稀裡糊塗地就這麼在宮裡住了下來。
她一開始以為是因為她身上的毒剛解的緣故,帝後格外開恩讓她在宮裡暫住。
為了不給皇後添麻煩,對太醫的叮囑和送上來的苦藥補湯,她是一口沒浪費地全幹了。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流水似的淌了過去。
不知不覺中三個月過去了。
韓迎雪在宮裡非但沒丢了命,甚至還被養得稍微胖了一下,過分清瘦的臉上也終于有了些不明顯的肉。
當太醫仔細診脈後得出她不必再繼續喝藥的時候,不光是韓迎雪松了一口氣,就連身邊的紫衣都不禁露出了笑。
紫衣說:“既是不用喝藥了,想來也不必再忌口了,過幾日是中秋,下邊早早地送來了上好的大閘蟹,娘娘撥了一籃子過來,隻是礙于姑娘喝藥不能吃,就一直讓宮人仔細養着,到了這會兒也還是活蹦亂跳的,新鮮得很。
”
“一會兒奴婢就去跟小廚房的人說,讓他們選幾個品相好的收拾利索了,蒸上給姑娘送來嘗嘗鮮。
”
韓迎雪的注意力沒在大閘蟹身上,恍惚了片刻才說:“馬上就是中秋了嗎?
”
紫衣笑道:“是呐,馬上就是中秋了,到時候宮中會設宴,請命婦們前來賞菊,姑娘之前病着不宜外出吹風,那天卻可以外出走動走動了。
”
“否則鮮鮮亮亮的姑娘家,總在屋子裡待着算怎麼回事兒?
”
韓迎雪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
也知道讓人知曉了自己的存在會惹麻煩。
所以在宮裡住了好幾個月了,卻從不外出走動。
頂破天也就是在殿中的院子裡随意走上幾圈。
其餘時候,絕對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沉悶得不像是個年輕人。
紫衣像是想到了什麼,對着身後的小宮女說了幾句話。
小宮女會意,不一會兒就帶着幾個人,擡着幾匹布走了進來。
紫衣跟在韓迎雪的身後,輕笑道:“娘娘之前與奴婢說,姑娘之前在病中,穿的顔色實在素淨了些,看着也沒活力勁兒。
”
“可既然是要赴宴的,自然是要打扮得鮮亮些才是正經,故而命人選了些上好的料子送了過來,想着讓姑娘選個喜歡的,讓人做成了衣裳,穿在身上才是好看呢。
”
既是鐘璃讓人送來的,自然不是凡物。
韓迎雪打眼一看就知被紫衣說得風輕雲淡的料子是好東西,微怔一瞬,像是有些迷惑。
“我還要參加中秋宮宴?
”
紫衣笑了。
“姑娘自是要參加的。
”
韓迎雪難掩狐疑地看向了紫衣。
像是難以置信。
能參加中秋宮宴的,無一不是京中權貴。
她一個身上還帶着罪的人,去摻和那樣的場合做甚?
紫衣卻像是沒看到似的,專注地給她介紹起了這些料子的特點。
許是看出了韓迎雪的心不在焉,紫衣輕笑道:“姑娘年歲小,鮮亮些的顔色合适,您看這匹粉色的千織錦如何?
”
韓迎雪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突然道:“姑姑是娘娘身邊伺候多年的人,想來娘娘身邊短了姑姑也是不習慣的,之前是迎雪承了娘娘厚愛,才能得姑姑照顧,可如今我也大好了,不知姑姑何時回娘娘跟前去?
”
紫衣聽完就笑出了聲。
她說:“娘娘身邊像我這樣伺候的不知幾何,又怎會缺了我一個?
”
“再說了,娘娘當時将奴婢撥了過來,就是讓奴婢伺候您的,奴婢又怎會回去?
”
“可是……”
韓迎雪欲言又止地看了紫衣一眼,最終默默地咽下了無數疑惑,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說:“那姑姑可知,娘娘準備如何處置我?
”
紫衣愣了一下,好笑搖頭。
“姑娘問的這話,奴婢就實在是答不上來了,您若真是好奇,不妨改日親自請教娘娘。
”
紫衣是個圓滑的,沒張嘴就先帶了三分笑,答話時更是滴水不漏。
任韓迎雪明裡暗裡地試探,從她嘴裡都得不出一句有用的。
韓迎雪滿心說不出的挫敗,隻能是忍着心裡的複雜,重新開始日複一日地繞着院子散步。
中秋宴當日,韓迎雪終于見到了鐘璃本人。
鐘璃一身皇後專屬的明黃鳳袍,正坐在妝鏡前梳頭。
不得不說,歲月對鐘璃的确是優待的。
已經快四十的人,身上看不出半點歲月的痕迹,一颦一笑間皆是美人風采,還多了幾分旁人沒有的大氣凝實。
從鏡子裡看到一身粉衣的韓迎雪來了,鐘璃眼裡漾出了笑,對着紫荊說:“本宮記得有一套頭面是櫻花式樣的,有些别緻,與韓姑娘今日這身打扮倒是相符,你去拿來給韓姑娘換上瞧瞧。
”
紫荊應着去了。
看韓迎雪站着沒動,鐘璃笑了。
“站着做甚?
”
“怕本宮吃了你不成?
”
韓迎雪尴尬地擠出了一個笑,不太自在地在鐘璃身後的凳子上坐下,輕輕地說了一聲多謝娘娘。
鐘璃聽完意味不明地挑挑眉,等插上最後一個钗的時候,才聽到韓迎雪說:“我在宮中盤桓許久,得娘娘關照極多,心中感激不盡,但是我在宮中久留到底不便,不知娘娘打算如何處置我?
”
鐘璃要笑不笑地回頭看了她一眼,戲谑道:“想出宮了?
”
韓迎雪咬咬牙,點頭說了是。
像是怕鐘璃誤會自己的意思,她又趕緊解釋:“想出宮并非心中有他意,娘娘若是不放心,可随意找個莊子讓我住進去,安排人看着,或是山中尼庵也可,我保證絕不與外人聯絡,絕不出大門一步,就此深居不動。
”
“我若有不軌之心,但憑娘娘處置,絕無二話。
”
鐘璃靜靜地聽她說完,過了一會兒才帶出了幾聲笑。
她玩味道:“這滿皇宮裡養着不知多少人,這些都是本宮的耳目,想盯緊你的行蹤,何苦還要外尋他處?
”
韓迎雪眼露詫異。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鐘璃輕呵了一聲,淡淡道:“你在宮裡住着的确是不太妥當,畢竟是于禮不合,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
“誰讓本宮不願意多費人力物力去額外看守呢?
”
鐘璃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幽幽道:“所以呀,本宮思前想後,覺得你還是就住在宮裡最合适,宮裡養了這麼多人,總該不會連一個小丫頭也看不住。
”
“你說呢?
”
鐘璃的話,聽起來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可邏輯道理都是通的,讓人無法反駁。
韓迎雪語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走神的時候,就已經被紫荊小心地換了頭面。
鐘璃滿意地看着眼前的效果,指尖輕輕地點了一下韓迎雪的肩膀,笑道:“你戴這套頭面确實不錯,送給你了。
”
“隻是,收了本宮的禮,是要付出代價的。
”
鐘璃将手伸了出來,戲谑地掃了韓迎雪一眼。
紫衣忍着笑,輕聲提醒:“姑娘,還不趕緊扶着娘娘?
”
韓迎雪半愣半驚地扶住了鐘璃的手,鐘璃笑笑往前走,慢悠悠道:“代價就是,今日你得一直扶着本宮,知道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