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到祁骁話中畢露的殺氣,徐久林啞然無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聽到祁骁輕輕地說:“來都來了,不如就都留下吧。
”
鐘璃在昨日就想法子和祁骁取得了聯系。
知道鐘璃無礙,祁骁眉眼間的陰霾都散了許多。
行事上也沒了之前的浮躁,謹慎了不少。
這樣的轉變對鎮國軍而言是好事兒。
但是對耶律浧而言,或許就是一場災難。
雙方主将都打定主意,要不惜代價把對方留在這裡。
堅持的結果就是,雙方再度發生碰撞的時候,戰況慘烈到讓人不忍直視。
鎮國軍拼命要把入侵者趕出自己的土地。
北漠大軍則是為了活命而拼命。
就像是草原上的兩個狼群狹路相逢。
碰了面,見了血,唯有死戰方休。
三日後,鐘璃終于小心翼翼地繞到了耶律浧的後方。
距離前方戰場不足百裡。
不用她開口問,霍雲齊就低聲把前方戰況的大緻情況說了一遍。
雙方交戰各有勝負。
折損都極為嚴重。
說完,霍雲齊遲疑了一下,看鐘璃神色沒很大變化,才低聲說:“據探子來報,今日王爺和蕭鼎王都親上了戰場。
”
主将其實是很少自己親自上戰場的。
要麼是戰況陷入了膠着。
要麼就是戰事進行到了最後決戰的節點。
又或者說,是雙方的忍耐都到了極點,終于要一決死戰了。
鐘璃像是沒聽出霍雲齊的擔心似的,輕笑道:“那咱們來得還真是時候。
”
再晚一些,就隻能來幫忙打掃戰場了。
鐘璃的輕松引得周圍人輕笑一笑,略顯沉悶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修整了半個時辰,鐘璃緩緩呼出一口氣,翻身上馬。
“出發!
”
今日的戰事,的确是到了極為緊要的關鍵時刻。
祁骁和耶律浧坐在馬背上,靜靜地注視着對方,空氣中殺氣無聲流動。
耶律浧表情複雜了看了祁骁一眼,要笑不笑地說:“看來宣帝宮中的玉靈芝還算好用,否則鎮南王今日也不能站在這兒。
”
祁骁墜崖後,武功全失的事兒常人不知。
但是在有心人眼中,卻不是秘密。
得知玉靈芝對祁骁的傷有用。
耶律浧對宣帝宮中的玉靈芝也起了興趣。
隻是在他想動手的時候,玉靈芝就找不到了。
他前後查了許久,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迹,最後線索的盡頭指向了鐘璃。
鐘璃為何會出現在津南,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想到鐘璃不惜冒着風險前往津南,替祁骁尋玉靈芝,耶律浧不知是譏還是諷地呵了一聲,語調微妙。
“鎮南王有一個好王妃。
”
若不是鐘璃,鎮南王府絕不會是現在的這種情形。
也不會這麼強大。
耶律浧從不認為自己比不上祁骁。
但是論鎮南王妃和蕭鼎王妃,十個蕭鼎王妃,也比不上半個鐘璃。
祁骁喜歡聽人誇鐘璃。
哪怕此時是在戰場上。
誇鐘璃的人是自己的敵人。
他眼底深處泛起一絲不可說的柔和,輕笑道:“本王的王妃,自然是好的。
”
耶律浧不可置否的撇撇嘴,手中大刀挽出了一個銳利的圓弧,刀尖直指祁骁面門。
“鎮南王妃的确是個好的,隻是可惜了,鎮南王隻怕是沒那個和王妃白頭厮守的福分了。
”
祁骁不屑苟同地啧了一聲,銀色長槍出鞘震起空氣中凜然之響,冷光閃爍,銳不可當。
“本王倒是覺得,蕭鼎王可惜錯人了。
”
“你應該為自己感到惋惜。
”
話音落下,祁骁策馬長沖而上。
耶律浧哈哈一笑虎目圓瞪,不甘示弱地策馬向前。
銀色長槍和黑色刀尖轟然相撞,祁骁和耶律浧不約而同地後退半步。
馬蹄揚空,駿馬長鳴。
戰鼓擂擂,戰旗裂空。
黑色潮水一般的大股軍士,面帶悍然地往前拼殺。
為首的祁骁和耶律浧身帶萬千兵馬,狠狠地撞向了對方。
鮮紅熱血在空中飄灑,分不清是自己人傷口所流,還是敵人頭顱被斬之故。
整片大地都在顫動之時,耶律浧的親信艱難地沖到了耶律浧的身邊,啞聲大喊:“王爺不好了!
咱們後方遇襲!
有敵襲!
”
耶律浧詫異回頭。
不遠處的祁骁心中一跳,猛地看了過去。
萬千黑潮中,鐘璃一身火紅騎裝打馬而來。
在黑壓壓的一片中,她身上的那一抹紅顯得如此奪目。
幾乎在瞬間就奪走了人眼中的全部光芒。
灼得人眼瞳生熱。
眼前是渾身染血的祁骁。
身後是塞巴兵卒。
鐘璃隔着無數身着黑色铠甲的北漠兵士,和祁骁隔空對望。
鐘璃手上長劍一閃帶走了距離自己最近一人的性命,劍鋒直指祁骁的方向。
原本清冷的嗓音帶着些許奔趕的急促,夾雜着内力傳遍整個戰場。
“祁骁,我來接你回家!
”
祁骁短暫一愣後,擡手抹去了臉上的斑駁血迹,朗聲大笑。
“好!
”
鐘璃的及時到場,再度摁着勝利女神的胳膊,往自己這邊狠狠地壓了下去。
北漠大勢已去。
祁骁和耶律浧的打鬥,也進入了最後的尾聲。
祁骁拼着讓耶律浧在自己的肩頭砍了一刀的風險,狠絕地将手中長槍插進了耶律浧的胸口。
長槍長約成人身高。
盡數沒入大半。
耶律浧直接就被捅了個對穿。
正中胸口。
一直緊張得不行跟在祁骁身邊的徐久林見了,立馬就扯着嗓子大喊。
“蕭鼎王已死!
北漠必敗!
”
在戰場上,這樣的呼喊有着超乎尋常的感染力。
周圍的鎮國軍先是驚愕,然後激動得紅了眼,嘶聲力竭地大喊。
“蕭鼎王已死!
北漠必敗!
”
“北漠必敗!
”
在鎮國軍的呼喊中,北漠原本就有些力竭的軍士開始慌了。
有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做出了投降的姿勢。
更多的人死死地捏着手中的武器,臉上卻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茫然。
蕭鼎王。
北漠的戰神。
真的死了嗎?
在無盡的歡呼和絕望呼喊中,鐘璃眼尖看到祁骁顫抖的身子,呼吸頓時一緊。
她用最快的速度策馬沖到了祁骁身邊。
趕在祁骁脫力,從馬背上摔下去之前馬鞭一甩,纏住了祁骁的腰,直接用力把人拎到了自己的馬背上。
借此,她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胸口被捅了個對穿的耶律浧,其實還沒死。
他隻是馬上就要死了。
他不知什麼時候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坐在地上,正垂首看着自己胸腔的長槍一言不發。
曾經的北漠戰神,無所不能的天之驕子。
哪怕如今是敗了,也是驕傲的。
耶律浧一言不發了許久,在人以為他真的死了的時候。
他卻突然擡頭看着鐘璃。
似乎是鐘璃身後的光太亮了,又或者是擡頭這個動作,對此時的他而言都太吃力了。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唇角也溢出了一絲暗紅的血迹。
他眯着眼睛看着鐘璃,有些艱難地牽着唇角笑了一下。
“今天本是我為鎮南王選的忌日,沒成想成了我的,不過……”
“能得王妃前來相送,也不算是憾事了。
”
鐘璃摁住了想動彈的祁骁,不自覺地抿了抿唇。
耶律浧見她不開口,也不生氣,反倒是沙啞地笑了幾聲。
他看起來氣息已經很微弱了。
但是卻出人意料地掙紮着站了起來。
胸口的長槍因他的動作不斷顫動,原本就不斷湧血的傷口受到牽扯,肆意染紅了他腳下的一片大地。
耶律浧就含笑站在血泊中。
他對着鐘璃伸手,輕輕地說:“鎮南王所佩長槍名喚破雲,長十九尺重一百六十七斤,這東西插在胸口實在是重得很,不知王妃可否幫我拔出來?
”
他停頓了一下,眼中笑意更深。
“就當作是,王妃親手送我一程,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