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聞言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衆人紛紛扭頭看向了門口,似乎是想看清這位在傳言中将冷心冷情緒的鎮南王迷得公然抗旨的鎮南王妃是何種模樣。
鐘璃在男客女賓分道時與祁骁分道而行,由太監引着到了春和殿。
尚未進門,她就聽到殿中的說笑聲。
太監的通報聲尚未落下,她便在衆人的注視中緩緩前來。
在見到鐘璃本人之前,無數人都假想過鐘璃可能的模樣。
流傳最廣,認同的人最多的說法便是,徒有容貌,内無錦繡。
就算是換上了王妃的禮服,隻怕也是個上不得台面的鄉下女子,畏首畏尾的讓人不屑。
可真見着鐘璃本人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聽聞堅信的,不過是以訛傳訛不可信的傳聞罷了。
眼前女子一身紫色王妃禮制華服,黑絲被剔透的琉璃簪子悉數绾起,膚白眸深,唇含笑意。
緩步前來,禮數規矩無一不美無一可挑。
縱然是在世家培養多年的貴女,在她面前一比都落了下乘。
貴女自持矜貴矜持,眉眼間多少都帶着嬌氣與自傲。
可鐘璃沒有。
她瞳孔澄澈目光從容平和,萦繞周身的并非尋常貴女的驕矜,隻讓人覺得開闊灑脫,分明是大家特有的尊貴之氣。
鐘璃感受到衆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未曾面露異樣,隻是在看到大長公主的時候忍不住微微一笑,按規矩對着大長公主福身行禮。
“給長公主請安。
”
大長公主眼中流露滿意之色,嘴裡卻是嗔怪地說:“你這孩子,之前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怎地又這麼叫了?
”
鐘璃颔首輕笑,從善如流地改了口。
“姑母莫怪,實在是規矩不能忘。
”
大長公主這才滿意一笑,對着鐘璃親熱地招手。
“自家人講究那些無用的規矩做甚,快過來讓我瞧瞧,我看着你比前幾日清減了一些,可是近日在府中過得不順心?
”
不等鐘璃說話,大長公主就說:“若是骁兒欺負你,你大可不必怕他,受了什麼委屈來我府中與我說便是,我必定給你做主!
”
鐘璃走到大長公主跟前,任由她牽着自己才說:“王爺并未讓我受委屈,不過若是真有要姑母做主那日,阿璃也不會與您見外的。
”
大長公主被逗樂了,對着唐國公府的老封君說:“老封君您瞧瞧,這可是個比我還能上杆子爬的主兒。
”
老封君跟着笑了,溫和地看着鐘璃,說:“我瞧這丫頭卻是個好的,長公主可别輕易給人扣了帽子。
”
大長公主笑了起來,親熱地用沒戴護甲的指尖點了點鐘璃的眉心,說:“瞧瞧瞧瞧,這可是個得人想的。
”
“老封君今日不過初見,就偏幫着你說話了。
”
說着她自然地将鐘璃往老封君跟前推了推,說:“璃兒,這是唐國公府的老封君,骁兒幼時是在老國公膝下讀過幾年書的。
”
“你就跟着骁兒叫老夫人便可。
”
老封君品階從老唐國公,是為一品夫人。
按理說,她品階不如鐘璃,見了鐘璃是要先行見禮的。
可鐘璃半點不端鎮南王妃的架子。
大長公主的話音剛落,她就笑吟吟地對着老封君福身問安。
“鐘璃見過老夫人。
”
老封君并不自得,嘴裡連連說着使不得,作勢就要起身還禮。
大長公主拉住了她,笑說:“璃兒小人家家的,哪兒受得住您的禮數?
她尊您為長輩是應當的,您安心受着她的禮便是。
”
說完了,她又說:“老封君,這便是我那侄兒媳婦兒,您看看,可還入得了您的眼?
”
老封君好笑地搖搖頭,說:“長公主這話便是為難我了。
”
“王妃玉樹天成風姿出衆,哪兒是我等常人能妄自點評的?
更遑提是否能入眼了。
”
大長公主笑着追問:“此話當真?
”
老封君:“絕無虛言。
”
大長公主嗨了一聲,說:“既是如此,那您為何還死死地捂着荷包,不肯掏出一兩件像樣的見面禮給我侄媳婦兒?
”
看老封君難得地愣住了,大長公主捂着嘴笑個不停。
“璃兒既尊您為長,今日初見您可不能小氣了,這見面禮是萬萬不能少的,少了就算是璃兒好性子不說什麼,我可是不依的。
”
老封君不過是愣了一瞬的功夫,就讓大長公主說了好一截子打趣的話。
老封君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視線觸及鐘璃腰上的睚眦玉佩時微微一怔。
她眼底的驚訝很快散去,随即就從自己腰上挂着的荷包裡掏出了一枚精緻的白玉平安扣,遞到鐘璃的手中。
見鐘璃不推托收下了,她方才溫和地看着鐘璃說:“這平安扣,乃是早些年老國公機緣巧合之下得了一塊白玉親手所制,當年制成的平安扣總共兩枚,是為一對。
”
“王爺十歲入國公府拜在老國公門下念書,老國公将其中一枚給了王爺,當作拜師之禮。
”
“今日我且将剩下的一枚交于王妃。
”
老封君看着鐘璃的目光越發柔和,話音也帶上了長輩對小輩特有的溫和拳拳柔意。
“望此後王爺能與王妃對對平安,事事順遂,白頭安平,青絲共老。
”
鐘璃心中一動,恭敬地将平安扣收了起來,垂首說:“阿璃謹記老夫人所言,多謝厚贈。
”
老封君笑着拍了拍鐘璃的手背,說:“既能如此,那便是最好。
”
有了老封君在前,接下來不用長公主費心介紹,便有主動上前來與鐘璃攀談的命婦。
鐘璃向來都不是個多話的。
就算是身處人群中,她也有自己獨有的冷靜自持。
可她的冷靜并不會讓人覺得她太過高傲,隻會讓人覺得她性情平順柔和,如沐春風。
至于命婦口中說起的話題,無論是什麼,鐘璃都能在合适的地方恰到好處地接上兩句。
她并不刻意顯擺自己的學識,也不會裝作什麼都不懂。
淺談即止。
卻又恰到好處。
大長公主端坐左側第一位下首,眉眼含笑地看着與命婦相談不錯的鐘璃,低聲對着老封君說:“老封君覺得,骁兒自己選的這個媳婦兒如何?
”
老封君微微一笑,同樣回以低聲。
“委實不錯,也不枉費長公主費心将我喊出來引薦一番了。
”
為了将長居于國公府的老封君請出來為鐘璃做面子,大長公主可是費了不少的口舌。
今日湊巧拿出的與祁骁手中一對的平安扣,也是大長公主與老封君事先就商議好的對策。
如今看來,這番用心也算是不白費了。
看着殿中神色各異的命婦千金,大長公主嫣然一笑,漫不經心地說:“如此,想來便無人可再輕視于她了。
”
能得大長公主和國公府老封君親口贊賞之人,日後再說起,誰能說鐘璃不好?
又有誰敢?
春和殿中,大部分命婦都主動上前與鐘璃攀談之時,唯獨葉家母女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裡暗暗咬牙。
葉清柔看着鐘璃在人群中巧笑嫣然的樣子,氣得手裡的精緻繡帕都險些撕碎了。
不是說鐘璃是個目不識丁的鄉間女子嗎?
可眼前之人分明與傳言半點不符!
她還得了大長公主和國公府老封君的贊賞,這樣一來,自己再想取而代之,豈不是更不容易了?
春和殿中人心浮動之際,門外的太監再度揚聲通傳。
“太後娘娘駕到!
”
“錦妃娘娘駕到!
”
人群中的鐘璃微微一頓,随着人群往門口看了過去。
很快,她就看到一個身穿金色鳳袍的中年美婦由另外一個身穿粉色錦衣的女子扶着一隻手,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款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