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真相的祁骁有些惱羞成怒。
咣唧一下把手裡的蓋子放下,一言不發冷着臉轉身就要走。
鐘璃看他去揭蓋子的時候,心中就覺不妙。
再一看他比鍋底還黑的臉色,頓時就撐不住笑出了聲。
威風八面的鎮南王,在外始終是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在别人口中也多是贊譽。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回到家裡,卻還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鬧性子。
為了一口吃的還能黑臉。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家裡餓了肚子。
鐘璃一笑,祁骁的冷臉就有些繃不住了。
他不滿地說:“你笑什麼?
”
鐘璃樂不可支。
“笑你小氣。
”
祁骁瞪眼,臉上雖沒什麼表情,可眼底卻帶了笑。
徐嬷嬷見這情形就知道今日心思沒白費,對着已經目瞪口呆的幾個丫鬟使了使眼色,無聲無息地帶着人出了廚房。
周圍沒了人,祁骁的冷臉就更維持不住了。
他鬧别扭似的哼了一聲,把頭扭開不看鐘璃,嘴角卻在無聲上揚。
“我還奇怪呢,王妃自顧自的逍遙都顧不上我的死活了,怎會還記得要叫我吃飯,原來吃飯是假,奚落才是真的。
”
鐘璃笑得肚子疼。
“我哪兒就逍遙了?
”
祁骁有理有據地說:“前日出了一趟門,日落才歸,上前日帶孩子去了野外,半夜才回,今日就更厲害了,進了廚做的也是孩子的吃食,不知道的見了,還以為這家裡沒個男主人呢!
”
鐘璃聽祁骁把自己的行程數得這麼清楚,哭笑不得之下,嘴角也在無聲抽搐。
她頭疼地摁着額角,說:“前日出門是白家少夫人生産,前去探望,帶着孩子出去,是因為兩個小家夥聽說了廟會熱鬧,折騰着想出去瞧瞧,我……”
“那我還說開春後的春集熱鬧想去瞧瞧,阿璃怎就狠心不陪我去?
”
春集,是大褚特有的一個節日。
舉辦在化冬後開春前。
褚人重視,辦得也格外隆重。
估摸算算日子,距離此時也不過一個多月。
鐘璃若是一直在鎮南王府,自然是可以陪着祁骁去的。
隻是鐘璃打算要出門,一個多月後的春集,她自然是去不了的。
看鐘璃面露為難,祁骁眼底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惱怒。
“我都說了那麼多了,阿璃還是執意要自己前去嗎?
”
鐘璃尚未來得及說話,祁骁就忍無可忍地說:“我就知道那便宜大舅子沒安好心,之前說走就走那麼爽快,原來是打了這樣的主意,變着法地将阿璃哄騙出府。
”
“那東西别說不一定存在,就算是真存在,周遭必然危機四伏艱難重重,這種情形,就算是為阿璃自身安全着想也當避開,實在不行多派些人前去就好,為何非要阿璃親自前往?
”
祁骁越說越氣,到最後幾乎是恨恨地在咬牙。
“鎮南王府雖不濟,可幾個能打能搶的人還是出得起的,此事我絕不同意,阿璃就别想了,我……”
“可是祁骁,我想去。
”
那東西至關緊要,若無意外,世間唯獨就剩下了這麼一個。
這樣重要的事情除了自己,交給誰鐘璃都難以放心。
所以就算是祁骁不同意,這一趟她還是決心要親自去的。
祁骁被鐘璃這話噎了一下,闆着臉不說話。
鐘璃見狀無奈又頭疼,不得不像哄鬧性子的大寶似的,拉住了祁骁的手,指尖還讨好似的捏了捏。
祁骁想甩開,可到底是沒舍得,隻能是面無表情地任由鐘璃拉着自己在小凳子上坐下。
鐘璃耐着性子低聲哄:“我保證很快就回來,一定好好地回來。
”
祁骁咬牙:“不行。
”
鐘璃歎氣。
“我出門是帶着人的,又不是自己一個人,你别這麼緊張好嗎?
”
祁骁瞪眼急了。
“既然是能讓人去做的事兒,為何還要自己前去冒險?
别說此事本就不是萬無一失的,就算是有一絲風險我也不可能同意讓你去!
”
“那你想讓誰去?
”
祁骁煩躁地說:“誰去都行,總之你不行。
”
看着強忍暴躁的祁骁,鐘璃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輕輕地說:“可是祁骁,這事兒交給誰,我都不放心。
”
鐘璃伸出手指擋在了祁骁的嘴邊,打斷了他可能說的話,輕笑道:“與你無關的事,交給誰去做都可以,可這事兒跟你有莫大的關聯,我不親自走一趟,若是中途出了閃失,隻怕這輩子都再難安心。
”
“我保證會保護好自己,絕不會出任何事,你就答應我,好不好?
”
當鐘璃放軟了态度,用這樣的聲調跟祁骁說話的時候,祁骁從來難以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他有些痛苦地看着鐘璃,聲音沙啞顫抖。
“你當真心意已決?
”
鐘璃笑了。
“當然,所以,我們不要再為這事兒吵架了好不好?
”
祁骁臉僵住了,硬邦邦地說:“沒吵架。
”
他怎會舍得和阿璃吵?
那日看起來架勢驚人,實際上他也就是嘴皮子上沒能說得過鐘璃,一怒之下憤而抱着枕頭離家出走以表決心罷了。
兩人從頭到尾就沒吵過。
當然,今日舊話重提,他還是沒能說服鐘璃。
幾日的書房算是白睡了。
看祁骁不自在,鐘璃也好笑地沒提那茬。
她揉了揉祁骁散發着郁悶的腦門,輕輕地說:“最短兩月,最遲三月,我一定盡快趕回來,放心。
”
祁骁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在鐘璃好奇的目光中,祁骁低低地說:“阿璃如此費心地找替我祛除纏情絲的解藥,是因為這樣的我,會讓阿璃失望嗎?
”
祁骁雖跟着鐘離流磨砺了一段時間,近身功夫已然不差。
可與之前相比,中間的差距絕不是三言兩語能抹清的。
祁骁努力無視中間的差距,就像是自己從未武功高強過一般。
可鐘璃卻一直沒放棄。
鐘璃這次執意要出門,就是因為鐘離流傳來了消息,說有個東西或許能成為纏情絲的解藥。
隻是那東西世間獨隻剩下了一個。
難求不說,現在的主人也極為難纏,隻怕是不好得手。
鐘璃得知後就急着要出門,祁骁卻不同意她前去涉險,故而才有了之前的事兒。
鐘璃聽完猛地一怔,随即反應過來隻覺得好笑。
她雙手捧着祁骁的臉,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後才說:“我先問你,失去武功後,你對自己失望過嗎?
”
祁骁想也不想地搖頭。
君子立世,靠的并非全是外物。
他雖沒了武功,但他本人就是無限可能。
他會對自己的某些選擇感到遺憾,但絕無失望。
可是祁骁卻怕鐘璃會失望。
他的阿璃那麼好,好得像天上完月。
他卻始終有這樣那樣的缺陷。
阿璃和他……
似乎是看出祁骁的思緒在不知名的小路上撒腿狂奔,鐘璃趕在他胡思亂想更多之前,擡手警告似的敲了敲他的腦門。
“我對你,隻有生氣,沒有失望。
”
祁骁捂着被敲打的地方癟嘴,小聲哼唧。
“那阿璃為何執着于讓我恢複武功?
其實我這樣也不是不可以,隻是……”
“費盡心思讓你恢複,并非是想讓你多了不起,隻是不想在往後歲月裡,想起今日此時不曾竭盡全力會感到遺憾。
”
鐘璃滿肚的耐心,在祁骁小姑娘似的患得患失中被消磨了個幹淨。
她沒好氣地白了祁骁一眼,手也揪着祁骁臉上的肉轉了一圈。
看祁骁故作誇張疼得龇牙咧嘴的樣子,鐘璃笑了。
“不就是出個門嗎?
多大點兒事兒,别跟個小姑娘似的在這兒磨叽。
”
祁骁不甘心張了張嘴。
鐘璃卻冷冷地說:“再磨磨唧唧的,我讓人在書房給你安一張舒服的床。
”
不是想睡書房嗎?
那就索性别回來了。
鐘璃這話的威懾力實在是太足。
祁骁一時悻悻竟沒說得出話。
畢竟一直睡書房什麼的,那也太可怕了。
耳邊終于清淨了,鐘璃拍拍手起身看鍋裡牛奶的火候。
祁骁自然而然地起身蹲在了地上,熟練地拿着整理得大小合适的柴火往爐竈裡放。
兩人一站一蹲,畫面看起來格外和諧。
牛奶被煮開後,有加了不少果幹。
原本就濃郁的奶香更為撲鼻,祁骁面色古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委屈。
“阿璃。
”
鐘璃頭也不擡地說:“怎麼了?
”
祁骁仰頭看着鐘璃小巧的下巴,語氣悲憤。
“你能别光顧着給你肥肥白白的兩個胖兒子準備零嘴,騰個空給你可憐又無辜的丈夫準備點吃的嗎?
”
跟鐘璃置氣到現在,祁骁滿肚子都是氣,幾乎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
今日也是,一大早起來就灌了一杯茶,什麼也沒吃還被那群老酸儒逮着惡心了半晌。
被人用用膳的名頭騙來了,結果隻能蹲在這裡,給萬事無憂的兒子做零嘴。
想想兩個日漸沉重的胖兒子。
再看看自己扁平的肚子。
堂堂鎮南王,差點委屈得差點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