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老理來說,正月裡是不宜動土的。
然而這時候房子垮了一半,鐘璃也顧不上這個了,也不放心莫清晔自己在屋子裡待着,索性就裹上了厚厚的棉衣,将屋子裡所有的銀子,包括之前為了防範賊人弄的挂在門簾上的銅錢都揣在了身上,拎着自己做的一塊臘肉,踩着厚厚的雪,一路頂着狂風朝着莫三叔家走了過去。
這事兒還是得找村裡有名望的老人幫忙,她可不清楚誰能幹泥水匠的活兒。
鐘璃這人禮數到位,正月裡進了别人家門,一張嘴就是吉祥話,伸手就遞了禮。
一到莫三叔家,鐘璃先遞上了自己特意帶出來的那塊臘肉,把三叔兩口子逗得眉開眼笑的,笑呵呵地将她跟莫清晔迎了進去。
坐下後,鐘璃也不兜圈子,苦笑着跟莫三叔說:“三叔,我家那茅屋塌了個大洞,我跟清晔今兒來,是想請您幫我打聽打聽,村裡有能幹修房子的活兒的人嗎?
這要是有的話,我想請幾個回去給我把屋子修繕一下。
”
莫三叔一聽這房子都塌了,立馬就急了,着急地問:“房子怎麼塌了?
怎麼回事兒?
傷着人沒有?
”
鐘璃苦笑:“人沒傷着,就是這大雪說不定什麼時候還得下,那茅屋的橫梁也頂不住這樣的積雪重負,再不修繕一下,我住着也不安心。
”
莫三叔面色沉沉地點頭,說:“是這個理兒。
”
修房子是大事兒,若是放在平常,動工之前都得找人看日子選時辰,免得驚動了土地爺受遷怒。
不過這時候房子已經塌了個大洞,再顧忌這些繁文缛節就是迂腐了,莫三叔沒多遲疑,思索了片刻就想到了合适的人,帶着鐘璃跟莫清晔一起出了門。
莫家村并沒有能修房子的人。
擅泥水修繕房子這活兒的人,隔壁村子裡倒是有幾個,其中就有一個是莫三叔相熟的。
積雪蓋路行走不便,得知那人在隔壁村子,鐘璃繞了一截路,特意去李鐵柱家裡借了騾車代步。
李鐵柱一聽房子塌了,主動提出要幫忙,親自趕車将送着他們去了隔壁村子找人。
隻要銀錢到位,找人幹活并不是什麼難事兒。
莫三叔推薦的那個泥水匠也沒推脫,帶上兒子跟工具就上了騾車,一路蹬蹬蹬跟着鐘璃回了茅屋。
這茅屋一開始建的時候本也沒想着讓人常住,各種用料設計方面說是偷工減料那都是勉強了,明顯就是粗制濫造的産物。
這會兒被積雪一壓,又塌了這麼一塊,在風雪中看起來簡直就是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全部塌了一樣吓人。
泥水匠帶着兒子圍着屋子轉了一圈,面露遲疑,說:“你這要修也是可以的,在上邊重新鋪上一層油布,再蓋上茅草就行,可是這樣的話,不能确保會不會再塌。
”
鐘璃一聽頓時就苦了臉,說:“那就不能想法子讓它不塌嗎?
”
泥水匠說:“法子能想,那就是拆了重新建。
”
鐘璃?
?
?
拆了重建?
她是嫌棄這破危房吓人,可是暫時也還沒想到要拆了它啊!
看出鐘璃的震驚遲疑,泥水匠也為難地說:“你這房梁什麼的,都不是什麼結實料子,承不住多大的重,若是想修繕得堅固一些,難免要将所有的橫梁都換一遍,可是這樣也跟重建沒什麼區别了,你要是想牢靠穩妥一點,最好還是重建合适。
”
鐘璃也知道他說得在理,可是她擔心的是錢的問題。
這拆了重建,得多少錢才夠?
鐘璃把自己的擔心問了出來,泥水匠認真地想了想盤算了片刻,保守地說:“這要看你想用什麼料子,好一點的木材的話,價格肯定要貴一些,一般點的木材你這個面積大小合計下來,一個外間大概要二兩銀子。
”
二兩……
這個價格在鐘璃能接受的範圍之内,鐘璃又問:“那如果要好點的呢?
全部重新做,大概要多少?
”
“你這全部重建的話,起碼要五兩。
”
似乎是擔心鐘璃覺得價格太高了,泥水匠解釋說:“冬日裡木材本就貴一些,你這房子扒了屋頂全部重新蓋橫梁加固,還有土牆也得再糊一遍,這個價格已經是合算的了。
”
鐘璃一聽那土牆就覺得腦瓜子疼,忍不住問:“難道牆壁就隻能用土的嗎?
沒有别的?
磚什麼的,不行嗎?
”
泥水匠聽了有些詫異地看了鐘璃一眼,似乎是震驚她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勇氣問出這個問題,索性就說:“磚牆不是沒用,隻是青磚是金貴東西,一塊磚就得十文錢,這一間屋子搭下來,沒有幾千塊磚那是不成的,再加上木材人工等耗費,兩間屋子搭下來保守也得二十兩。
”
這時候尋常農家一年到頭能掙下的餘錢也不過兩三兩銀子,兩間面積不算大的屋子就要花費差不多十年的積蓄,這樣的事兒正常人都不會這麼做的。
整個莫家村,也找不出一家磚房。
泥水匠會覺得鐘璃在說笑也并不奇怪。
然而鐘璃卻是認真地在盤算建造磚房的可能性。
不管怎麼說,前世住慣了高樓大廈的鐘璃内心還是更偏向于堅實可靠的磚房的。
那起碼不會塌啊!
鐘璃咬了咬牙,一狠心,說:“那我要是建磚房的話,你能做嗎?
”
泥水匠這下是真的有點驚住了,呐呐地說:“做是能做,隻是……”
鐘璃痛心疾首地打斷了他,說:“隻要能做就成,錢的問題你不用想,你隻管想法子把房子弄好就成。
”
說完鐘璃又問:“那青磚木材之類的材料,你知道在哪兒能買着嗎?
”
泥水匠見鐘璃一臉認真不像是在涮自己的樣子,頓時也認真了起來,頗為激動地跟鐘璃介紹起了各種采購的渠道還有普遍的價格。
鐘璃跟他商定了快一個時辰,交了十兩銀子作為定金,委托他給自己采買材料,說好了兩天後正式開工重建的事兒,才把人送了出去。
泥水匠一走,一直按耐着沒有插話的莫三叔就忍不住說:“清晔媳婦兒,這磚房實在是太費銀子了,要我說你就按他之前說的,做個茅屋接着住就成,費那個錢幹甚?
”
莫三叔從未見過像鐘璃這樣一眨眼二十兩銀子花出去不眨眼的大手筆,說話的時候手指頭都還在顫。
“你跟清晔過活不容易,以後花費銀錢的地方多着呢!
這錢還是省着點花才是正理,你說是不是?
”
鐘璃知道莫三叔在擔心什麼,無奈地笑了一下,說:“三叔,這屋子什麼情況您也見着了,不做結實點兒,我實在是不放心,銀子花了不要緊,隻要能見着東西就成。
”
莫三叔歎了一口氣,見跟她說不通,扭頭鼓搗一直沒吭聲的莫清晔,說:“清晔!
你愣着幹什麼?
還不趕緊勸勸你媳婦兒!
”
莫清晔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傻乎乎地說:“三叔,聽阿璃的。
”
莫三叔……
莫清晔一臉認真:“阿璃說得對,聽阿璃的沒錯。
”
莫三叔滿腔的好話算是被莫清晔這兩句怼了個一幹二淨,徹底說不出話來了,隻是一個勁地瞪着莫清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