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雪面上的笑容緩緩僵硬。

　　提起的裙擺微微一怔，随即對着陸老爺子行了一道大禮。

　　微垂的眸子滿是厭惡，真是便宜那個小胖妞了。

　　陸老爺子随意擺了擺手，眉宇間滿是郁氣：“你來秀山作何？
皇後娘娘可知曉？
”

　　沈傲雪一副乖巧的站在下首，而言穗穗坐在椅子上，小腳一晃一晃的。

　　臉上還沾着糕點屑。

　　“陸爺爺為大越鞠躬盡瘁幾十年，乃是三朝元老。
更是天下士子崇拜，想要拜入的當朝大儒。
傲雪聽聞您身子不适，特意去尋了些良藥送來。
”

　　“傲雪去護國寺求了個護身符，希望能護老爺子平安。
”沈傲雪一側頭，身側的丫鬟便拿出一個紫檀木盒子。

　　陸老爺子面上看不出什麼，手輕輕一擡，杏兒便不敢上前。

　　“無功不受祿，你在沈家不容易，将此物給沈老爺子更好。
”

　　沈傲雪眼眶霎時一紅。

　　杏兒見姑娘受挫，心生不忍，當即便道：“請陸老爺恕罪，姑娘從護國寺階梯一路跪上去的，磕了九百九十九個響頭，才求了這塊據說被福寶親自賜福過的平安符。
”

　　“姑娘回來躺了半個多月才好。
”

　　“杏兒，不可胡說。
這些話告訴陸爺爺做什麼！
”沈傲雪慌忙制止，但杏兒話已說完，也隻得作罷。

　　沈傲雪小心翼翼的看着陸老爺子：“陸爺爺，你别聽她胡說。
傲雪做這些，不算什麼的。
”

　　沈傲雪眼中閃過一抹嫉妒，言嬌嬌言嬌嬌！
！

　　她磕了九百九十九個響頭，才去護國寺求了言嬌嬌一個賜福過的平安符。

　　明明是自己的功勞，現在還帶上了言嬌嬌的名字！

　　陸老爺子眉頭微微一皺。

　　他不喜歡言嬌嬌。

　　但沈傲雪此刻的模樣，也讓他歎了口氣：“老夫懂你的意思。
老夫暫且确實沒心思收徒。
”

　　沈傲雪面色微微一滞。

　　捏着平安符的指骨都開始泛白。

　　杏兒想要說什麼，沈傲雪卻微微擺了擺手，隻紅着眼睛道：“是傲雪不配做您的弟子。
”

　　“在京中，太子想要拜入您門下，您都拒之不見。
”

　　“那位小福寶想拜入您門下，反倒得您斥責。
”

　　“京中世子公主無數，他們都不配，更何況自幼失母的傲雪。
”沈傲雪紅着眼眶低聲啜泣。

　　杏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求老爺子憐憫。
您曾言，要做您的弟子，要擁有一顆博愛天下之心，要擁有天下學子頂尖的才學，要擁有一身傲骨，那支筆杆子要為天下萬民謀不平。
”

　　“您還要求将來的弟子文武雙全，要求弟子能放得下身段，能真正站在平民的立場上。
”

　　“我家姑娘雖比不上太子和言姑娘，但也是被皇後娘娘千嬌百寵長大的。
”

　　“她想要拜入您門下，三歲起便提筆寫字，小手累的擡不起也不肯放棄。
”

　　“旁人還在父母懷中嬉鬧，我家姑娘便每日關在府中接受枯燥的學習，才能做到小小年紀才名在外。
”

　　“您流傳在外的書籍，姑娘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會買回來仔細研讀。
”

　　“明明是世族，被平民仰視。
卻願意每日在各處施粥。
即便被沈家主母斥責，在佛堂跪了三日也不肯放棄。
”

　　“當年您說言姑娘沒有大愛世人之心，她便打入平民内部。
每個月都會出現在街頭，傾聽百姓的聲音。
您的每一個要求，姑娘都在嚴格執行，就連老爺子您喜歡喝武夷山的大紅袍。
”

　　“她都親自脫下鞋襪爬上去采摘。
”

　　“姑娘曾說自己天賦不足，隻能比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這樣才配做您的弟子。
”

　　“今日您即便嫌棄杏兒以下犯上，也請給姑娘一個機會。
”杏兒眼眶紅紅的，越發襯得沈傲雪可憐。

　　言川嘴角嘲諷的咧了咧。

　　若不是方才在門口，親自看見了她那雙鄙夷嘲弄的眼神，言川差點就信了。

　　大愛于世人？

　　為百姓請命？

　　哈！

　　沈傲雪輕輕落淚，陸護衛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說起來，這确實是士族中最有誠意的了。

　　更何況她年歲小，可塑性也更強。

　　陸老爺子沉默的看着她。

　　穗穗卻是小臉皺巴巴的，幾乎皺成了一團苦瓜。

　　親娘咧，拜個夫子這麼難嗎??

　　天啊，打死她都不拜這老頭為師。

　　這沈傲雪簡直是自虐狂啊，對自己可真狠得下心。

　　穗穗看着她滿臉仰望，真是個強人。

　　沈傲雪能感覺到旁邊那小胖妞的眼神，心底微微帶出一絲自傲，沒人能比她更刻苦。

　　言嬌嬌做不到的，她定能做到。

　　陸老爺子似乎輕歎了口氣。

　　“将平安符拿上來吧。
”

　　沈傲雪猛地擡頭，身子輕輕顫抖，眼中滿是驚喜。

　　“關門弟子，老夫暫且不收。
”

　　沈傲雪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但她很快又勾起笑容。

　　陸老爺子此生隻收過三個弟子，朝中文臣大多得過他點撥，皆是人中龍鳳，即便她如今做不了關門弟子。
但将來遲早是她的！

　　沈傲雪強忍着内心的激動将手中的平安符送上去。

　　陸老爺子一邊伸手一邊道：“今日老夫，便收你為記名……”弟子兩個字還未說出口。

　　手中剛捏住那平安符的一角。

　　老爺子隻覺一股極其強勁的戾氣從指尖沖上來，直達心間。

　　陰冷，霎時遍布全身。

　　這種痛，比他往日裡的疼痛還要加劇幾分。

　　“噗……”老爺子猛地吐出一口心頭血，竟是直直的栽倒在地。

　　沈傲雪面上沾着血迹，整個人都震驚的愣在當場。

　　陸護衛猛地變臉，慌忙上前接住陸老爺子：“快将大夫請來！
”

　　隻見陸老爺子面色鐵青，嘴唇青紫，竟是一口子喘不上來的模樣。

　　吓得衆人面色大變。

　　穗穗瞥見那平安符的一角，随即眉頭一皺：“趕緊扔了平安符！
”

　　陸護衛捏起平安符直接朝着沈傲雪的身上砸去。

　　沈傲雪啊的尖叫一聲，杏兒趕忙将她護在身後。

　　哪知取走平安符後，陸老爺子面色很快便沒了青紫，漸漸恢複紅潤，隻是吐出的心頭血讓人觸目驚心。

　　陸護衛越發恨得咬牙切齒。

　　“拿着你的符滾出陸家！
”他爺爺與陸老爺子是兄弟，這些年他們這一支沒落了，但終究是同屬一脈的。

　　他素來穩重，這才派他來保護老爺子。

　　全府都在祈求老爺子多活幾年。

　　偏生被這一道符害的吐血，他差點就成了陸家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