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挽瀾默然。

　　的确，曆史不是不能改變，是因為哪怕隻要有一個點被改變，現實都有可能不複存在。

　　沒有人敢賭。

　　時間和空間永遠都是不可控的。

　　如果因為救一人而折損千萬人，想必無論是星昀還是容時，都是不願的。

　　“當年，我看到公主殿下會前往另一個世界，在那裡學習新的東西。”容時靜了一會兒，忽然說，“但因為有人在召喚公主殿下，您終歸是要回到神州的，所以您的第二世，還是英年早逝了。”

　　夜挽瀾淡淡道：“但第二世我的死亡，并不是因為神州，隻是因為我的妹妹。”

　　因為彼時的她根本不知道她會重新回到神州，她更不認為她還有第二次的好運，可以帶着記憶重生。

　　她隻是想着，作為姐姐，她必須要保護好自己的妹妹。

　　“公主殿下昔日種下的善果，到日後長成參天大樹，會反過來庇佑您。”容時笑，“這就是所謂的因果，有因才有果，有果又有因，不管重來多少次，選擇和結果都是一樣的。”

　　這句話讓夜挽瀾的心一沉。

　　容時哪裡在說什麼因果，是在說她此番回來，也救不了他。

　　“你方才問聽聽……嗯，就是樓主，問他還有什麼遺憾。”夜挽瀾凝視着他，“那麼你呢，容時？”

　　聽到這個問題，這位太素門曆史上最年輕的門主，最驚才絕豔的太素相者竟是愣住了。

　　容時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眉眼間攜着淡淡的笑意。

　　如此失态的神色，還是第一次出現。

　　“殿下，我生是神州人，死是神州鬼。”容時咳嗽了幾聲，微微地笑，“殿下既然從三百年後而來，和樓主已經攜手，神州必然無恙，我想，我沒有什麼遺憾。”

　　夜挽瀾淡淡地看着他：“你也說了，這是弘願，容時，你的私願呢？”

　　“殿下果然都聽到了，您也果然還是事事都不會服輸。”容時錯愕半分，無奈地笑，“我的私願……或許是想見見真正的神算天下吧。”

　　他是江湖人眼中的卦算奇才，可容時清楚地知道，他也隻不過隻窺得這條道路一星半點罷了。

　　道路的盡頭，山的最高處，到底是什麼樣呢？

　　容時不知道。

　　可登山者，誰不想看看巅峰的風景？

　　夜挽瀾緩緩點頭：“那麼，如你所願。”

　　容時的身子再次一震：“公主殿下？”

　　嬴子衿是這時出現的。

　　這一路，她和君慕淺等人都在，隻不過未曾露面，她們畢竟不是神州人。

　　看見嬴子衿的第一眼，容時霍然起身：“你……”

　　嬴子衿颔首：“容時掌門，幸會。”

　　根本不必夜挽瀾和嬴子衿多說，容時便已猜到了嬴子衿的身份。

　　真正的神算天下。

　　卦算一道的終點。

　　可以說，這座名為“卦算”的山都是她建造的。

　　山下無數人前來，攀爬山峰，隻為見神一拜。

　　可卻不知山上的神早已下山，就在無數普通人之中。

　　“你很厲害。”嬴子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幾百年前，我曾經收過一個徒弟，但你的天資，還要遠在他之上。”

　　當年，她收第五少弦為徒，的确是看重了他有卦算天賦。

　　可那麼多人中，也就隻有第五少弦入了她的眼。

　　多年後，第五少弦的後世子孫第五月的天資青出于藍。

　　第五月早已成為真正的卦算者，但也因為她太聰明，有時候會偷懶。

　　但容時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竟然已經窺見了卦算一道的真相，令嬴子衿也微微動容。

　　如果她能夠提前遇見容時，也定會幫他達到更高的層次。

　　可是……

　　嬴子衿說完，又沉默了下來。

　　一切還是太晚了。

　　容時以身入局，三百年後夜挽瀾和晏聽風能夠帶着神州衆人救世，也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倘若此刻保下他的靈魂，那麼三百年後的确會徹底消散。

　　“能得您如此贊賞，我想，我的确沒有什麼遺憾了。”容時輕輕地呼吸了幾下，重新笑了起來，“宏願和私願都已了結，公主殿下，我們該說再見了。”

　　夜挽瀾的聲音發緊：“是，我們該說再見了。”

　　容時起身，又朝着嬴子衿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也十分的灑脫自然，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喝茶下棋。

　　嬴子衿目送着他的背影遠去：“阿瀾，他是個英雄，也是個奇才。”

　　在看到容時的第一眼，她就已經看完了他的一生。

　　浩瀚宇宙中，像容時這樣的觀棋者，一個巴掌也數得過來。

　　然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是，他是個英雄。”夜挽瀾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已然是一片殺機，“時間管理局！”

　　嬴子衿擡起手，按住她的肩膀：“會報仇的。”

　　“嗯，一定會的。”夜挽瀾緩緩吐氣，“我去救剩下的人。”

　　既然這個時候的晏聽風已經準備引動天地、陰陽和五行三種極緻之力了，那麼神霄樓也即将覆滅。

　　夜挽瀾趕到的時候，神霄樓的左右護法已經殺紅了眼。

　　在他們引爆火藥而死的一瞬間，她将他們的靈魂護了下來，和先前救的領主們放在了一起。

　　左護法和右護法大眼瞪小眼，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們不是已經被炸死了嗎？

　　死前他還在郁悶早知道應該換個死法，炸死實在是太疼了。

　　“聽聽，他們是你的部下，交給你了。”夜挽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們終于成功了。”

　　晏聽風揉了揉她的頭：“辛苦了，小挽。”

　　夜挽瀾靠在樹上，休息了片刻，才道：“雲輕的事情，還需要拜托小淺了。”

　　水雲輕的情況非常特殊，但是君慕淺坐擁洪荒宇宙，洪荒内有無數先天靈寶。

　　現在的人參果，便有起死回生之效。

　　君慕淺點頭：“沒問題，包在本座身上。”

　　“姐姐，我剛才和小淺商量了一下，好不容易打開時間通道，回來了一趟，那麼——”司扶傾抱住夜挽瀾，輕聲說，“你不想見見你的父皇麼？”

　　甯昭宗，乾和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