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1031 跨越三百年的對話
昔年燕王鶴迦前往蓬萊山,以他和甯昭宗的心頭血,希望蓬萊能夠喚回永甯公主靈魂的事情,星昀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亦然清楚,永甯公主的靈魂之所以會消失,七成可能性是前往另外的世界。
所以無論怎麼追尋,都無法找到。
如今看來,竟是真的。
星昀震驚過後,很快恢複了平靜:“隻是公主殿下這個時候回來……不,敢問公主殿下,是從後世而來嗎?”
果然不愧是北溟教的教主,多智近妖如此。
連一秒鐘的時間都不到,他已經猜到了一切。
“是。”夜挽瀾笑了笑,“久違了,教主。”
“殿下既然從後世而來,那麼想必也已經知道将要發生的事情了。”星昀意外的冷靜,“我會保住師姐的靈魂,讓她能夠在有朝一日睜眼,看看後世的神州。”
夜挽瀾沒說話,沉默下來。
因為倘若沒有這場萬軍之戰,以月筝和星昀的修為,都能夠輕松地活到三百年後。
可現在,卻因為這場本不該存在的戰争,在兩人之間隔了一道名為“生死”的高牆。
“教主。”夜挽瀾終于開口,“我從後世而來,是來救你們的。”
她将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簡單地描述了一遍。
在聽到燕王等人的靈魂已經被渾沌珠護住的時候,星昀緊皺的眉松開來。
他笑:“容時曾說,公主殿下是神州的唯一變數,他果然不會出錯。”
神州無恙,就連遺憾都能夠被彌補,誰又能不稱贊一句永甯公主舉世無雙?
“可是——”夜挽瀾頓了下,“聖女的靈魂在後世蘇醒,參與了曆史。”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星昀出乎意料的鎮定,“因師姐的靈魂是我用我的靈魂護住的,而曆史不可更改,所以您即便從後世而來,也無法像救燕王那般救下我。”
夜挽瀾默然。
情況的确如此。
寒雲聲雖然也護住了沈明舒的靈魂,可代價卻不是犧牲自己。
所以,她能夠阻止寒雲聲祭天。
但月筝的情況就不同了,一命換一命,隻能活一人。
她若保下星昀的靈魂,那麼月筝便會消失。
反之亦然。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星昀說:“如果生者隻有一人,那麼我自然是希望師姐活下去,不論什麼時候,我的選擇都是一樣的。”
夜挽瀾的眼神一凝。
是啊,從始至終星昀的選擇都沒有變。
星昀輕輕吐出一口氣,微笑:“公主殿下,這是我的選擇,您不必為我而感到難過。”
夜挽瀾沉默。
怎麼可能不難過呢?
如果可以,她不想讓她認識的任何一個人成為這場戰争的犧牲品。
二選一,何其不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
夜挽瀾低聲說:“教主有什麼事情囑托,我都會傳達。”
“勞駕公主了,但我的确有一個心願。”星昀擡起手,十分溫柔地将月筝額頭上的一縷血痕用指腹擦去。
夜挽瀾看着他:“教主請說。”
“公主殿下既然能夠來到三百年前,那麼也一定和師姐見過面了。”星昀輕聲說,“我的心願是,公主可否讓我和三百年後的師姐,見上一面?”
他始終還是有太多的話沒有說出口。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月筝身為蓬萊聖女,這輩子都不可能動情。
可感情的事,哪裡是那麼容易控制的?
而他,心甘情願,哪怕飛蛾撲火,也要愛得熱烈。
在他覺察到他對月筝動情的時候,他是主動離開蓬萊山的。
而除了他和他們的師傅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在離開的時候,卸去了他在蓬萊所學的全部術法之力。
洗靈池七天七夜,鮮血淋漓,深可見骨。
他的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這是離開蓬萊的代價。
可星昀又必須走,為了月筝能夠成功地坐穩蓬萊聖女這個位置,也為了她能夠成為神州道術曆史上最傑出的天才。
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己之私,破壞她的道心和修煉之途?
星昀想,他若愛一個人,不會把她監禁起來,更不會折斷她的羽翼。
他要讓她飛得更高,抵達無人可抵達的巅峰之處。
明月高懸,應普照四方蒼生。
從蓬萊離開之後,他進入了北溟教,重新修煉,也終于再次擁有了與月筝比肩的實力。
之後的江湖中,他們的名字總是一同出現。
隻要提起蓬萊聖女月筝,便必然會出現北溟教主星昀。
或許在最開始的時候,北溟教的出現的确是為了和蓬萊山對立。
但在他的手中,北溟教是蓬萊山最忠實的盟友。
“好。”夜挽瀾緩緩點頭,“我讓你們見一見。”
這是星昀唯一的心願,她當然要實現。
“多謝公主殿下。”星昀松了一口氣,眉眼彎起,如皓月繁星。
他本就生得極美,這麼一笑,令天地傾倒。
夜挽瀾低聲說:“但時間無法維持太久,我會盡力争取。”
星昀笑得更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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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神州,蓬萊山。
沈明舒和月筝坐在山巅,感受着天地靈氣。
“我聽阿瀾說,北溟教主傾心于聖女。”沈明舒問,“不知這其中,是否還有什麼隐秘?”
月筝沉默片刻,才說:“沈相,不瞞您說,我不會動情,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是無法。”
沈明舒陡然震住,半晌,她道:“……怎麼會如此?”
“蓬萊聖女曆代修的是玉骨冰心道法,封心鎖愛。”月筝聲音輕輕,“從我一出生,就注定了。”
雖然功法限制了她,但她是人,并非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又怎麼會感受不到星昀對她的愛慕?
書上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自身就像是太陽,發光發熱。
而她在太陽的照耀下,當然能夠感受到這份溫暖。
可是,她卻完全無法回應。
山巅上皓月盛盛,其周有繁星環繞。
月筝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星昀曾問過她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師姐,你說,到底是‘恨明月高懸不獨照我’痛,還是‘恨明月高懸獨不照我’痛?”
月筝還正在思考這個哲學道法問題的時候,星昀已經自己回答了:“隻要明月依舊高懸,那麼,我就不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