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挽瀾一怔，低下頭：“奶奶，您說，我在聽。
”

　　“我們出去說。
”林微蘭竟是扶着床坐了起來，随後又穿鞋站起，走到了手術室的門口。

　　沈阙大驚失色：“這藥效……不對！
”

　　雖然是他花大價錢買的特效藥，也的确出自榜上的名醫之首，可見效也不可能如此之快，除非是……

　　回光返照。

　　在人将死之時，短時間會出現某種神智清醒、身體振奮的狀态。

　　然而，回光返照也代表着回天無力。

　　這段狀态過去之後，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了。

　　沈阙急得在原地跳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夜挽瀾卻很聽林微蘭的話，她上前扶住林微蘭：“奶奶，您才剛醒，身體底盤還不穩，我扶您出去，您想去哪兒轉轉？
”

　　現在是一月底，江城位于神州南部沿海地區，氣溫也一直在二十度之上。

　　今天是晴天，萬裡烏雲。

　　但為了防止林微蘭受寒，夜挽瀾還是拿起了一件外套給她披上。

　　見到林微蘭走了出來，林懷瑾霍然起身：“媽？
！
”

　　“外婆！
”林沁十分驚喜，“外婆，您醒了！
”

　　“媽，您這才剛醒，怎麼就下地行走了？
”林握瑜急得團團轉，“您快回去躺着休息啊。
”

　　“病房裡太悶了，我想下去轉轉。
”林微蘭笑了笑，“這人老了，反而不願意待在醫院裡。
”

　　林握瑜遲疑半晌：“媽，我和哥陪您一起下去。
”

　　“我感覺很好，你們不用跟上來。
”林微蘭輕輕地擺了擺手，“阿瀾一個人就夠了。
”

　　聽到這句話，林懷瑾和林握瑜不約而同地止住了腳步，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停留在了原地，沒有跟上前。

　　夜挽瀾扶着林微蘭，出了醫院的大樓。

　　“哥，媽她不會是……”林握瑜的聲音有些艱難，“不會真的是回光返照吧？
”

　　林懷瑾搖了搖頭，神情和聲音都透着濃濃的疲憊：“我不知道……”

　　幾個小時前，林微蘭還因為吐血陷入了重度昏迷。

　　現在卻紅光滿面，甚至可以輕松下地行走。

　　再神奇的醫術，也不可能讓病人的恢複達到這種程度。

　　手術室的門再度打開，沈阙也走了出來。

　　林懷瑾立刻上前：“沈先生，我媽的病……”

　　“唉！
”沈阙也很難過，“我盡我最大的努力了，隻要老夫人能夠挺過這三天，那就沒事，如果挺不過……”

　　林懷瑾和林握瑜的臉都“唰”的一下白了。

　　終究，還是到了這麼一天麼？

　　林握瑜的聲音顫了顫：“難道，就沒有别的辦法了？
”

　　“行醫講究對症下藥。
”沈阙搖頭歎氣，“我委實不清楚老夫人到底受的是什麼傷，又患了什麼病，很難。
”

　　找不到病症根源，才是最無解的地方。

　　林微蘭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沈阙百思不得其解。

　　**

　　下午的風輕柔和煦，夜挽瀾陪着林微蘭慢慢地在街頭行走。

　　“阿瀾，你肯定有很多事情想要問我。
”林微蘭忽然開口，“我本不想告訴你，因為我怕你也被卷入其中。
”

　　夜挽瀾擡眼，一字一頓道：“奶奶，你可以放心告訴我。
”

　　“是不得不告訴你了。
”林微蘭苦笑了一聲，“因為很顯然，你已經接觸到了，我就算再怎麼瞞着，日後的某一天，他們也一定會找上你。
”

　　原本，她的确打算将這些秘密帶進墳墓裡，在她這一輩徹底終結。

　　“他們？
”夜挽瀾的神情一凜，“傷了您的人？
”

　　“種種迹象以及曆史證據都表明，在南令海中，一定有着極為神秘的東西。
”林微蘭緩緩道，“或許，不能稱之為東西，因為他們跟我們的模樣，也沒有什麼區别。
”

　　夜挽瀾的神情一震：“人？
”

　　“是不是人，我的确不清楚。
”林微蘭輕輕歎氣，“因為他們的力量遠比我們強大，我曾見他們輕而易舉地進入海中，遊得比鲨魚還要快。
”

　　這樣的遊泳速度，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是所有頂級遊泳運動員加起來都難以匹敵的存在。

　　夜挽瀾微微擰眉：“這和神話中的亞特蘭蒂斯倒是不謀而合了。
”

　　“我從未聽過他們如何稱呼他們國度，亞特蘭蒂斯也隻是我們給他們起的名字而已。
”林微蘭說，“我們還給他們起了很多名字，并非隻有亞特蘭蒂斯這一個。
”

　　夜挽瀾默默地點了點頭。

　　每個國家對于大海的傳說都是不同的，取的名字自然也不同。

　　“當時你爸爸剛出生沒有多久，忽然遭到了這些人的襲擊。
”林微蘭低聲說，“我為了保護你爸爸，也為了不傷及無辜，隻得帶着你爸爸離開林家。
”

　　“為何而襲擊？
”夜挽瀾的眼眸微微眯起，“難道是因為父親對他們有威脅，可父親在當時也還在襁褓之中。
”

　　一個嬰兒，又能帶來什麼樣的威脅。

　　林微蘭搖頭，繼續說：“當時我已将天音樂法修煉到了第七重，這些人并非我的對手，但是，他們和林家不知道達成了什麼合作協議，在我即将離開雲京的時候，林家也派人前來圍追堵截。
”

　　其中的領頭者，便是與她在當時并稱為“天音雙子星”的林逐霜，也是如今林家的太上長老。

　　林逐霜的天賦稍稍弱她一頭，可她出身嫡系，在林家所能夠得到的資源遠比林微蘭要多。

　　那一夜，林逐霜率領了林家的三支護衛隊對林微蘭出手。

　　從南令海來的那些人，原本傷不到林微蘭。

　　可林逐霜用同樣的天音樂法，破開了林微蘭的防禦。

　　為了保護還在襁褓中的林嘉言，林微蘭無法躲避，隻能硬生生地抗下了一擊。

　　也是這一擊，徹底破壞了她的身體，讓她在這四十餘年都重病纏身。

　　“林、逐、霜。
”夜挽瀾緩緩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很好，她記得了。

　　“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林微蘭望着天空，伸出手去接落下來的陽光，“受傷之後，我無法以一敵百，但不知為何，從南令海來的那些人，突然像是接到了什麼命令，在關鍵時刻全部又退了。
”

　　這給了林微蘭逃脫的機會。

　　她帶着襁褓之中的林嘉言在遠離林家的一個小城市中養傷，等到恢複之後，又輾轉了幾個城市，才最終在江城安定下來。

　　最開始的幾年，雲京林家派了幾波人前來，都被林微蘭趕了回去，之後雲京林家便一直按兵未動。

　　夜挽瀾低聲問：“所以二十多年後，父親忽然失蹤，還是當初那群追殺奶奶您有關系？
”

　　“我可以萬分确定，一定又是他們。
”林微蘭神色很冷，“嘉言恐怕也知道些什麼，所以在成年後便離開了江城，但那些人隻要盯上他了，就不會放過他。
”

　　夜挽瀾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握緊。

　　“我如今不知道嘉言到底在什麼地方，但我有預感，他一定還活着。
”林微蘭又蓦地笑了一聲，“可惜，我怕是撐不到日後他回來了。
”

　　“奶奶。
”夜挽瀾擡起頭，“如果我去南令海，能不能找到救您的藥材？
”

　　“不可！
”林微蘭的聲音罕見地嚴厲了幾分，“你上次跌進南令海，一定能夠感知到，那裡不是我們可以踏足的地方，去了隻有死路一條。
”

　　夜挽瀾默然。

　　的确。

　　縱然是内力深厚的江湖高手，也抵不住在南令海之下内力成十倍乃至更高的消耗。

　　“好啦，該說的我也都說了。
”林微蘭笑着拍了拍夜挽瀾的頭，“我們回家去吧，再不回去，你姑姑嬸嬸都該急了。
”

　　**

　　林家老宅，氣氛十分凝結。

　　林懷瑾多次欲言又止，不知道說什麼。

　　“都看着我做什麼？
”林微蘭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别，“快到晚飯時間了，準備準備。
”

　　“哎，媽。
”林握瑜稍稍地松了一口氣，“您有沒有什麼特别想吃的，我給您去做。
”

　　“歇着，都歇着，讓管家去處理。
”林微蘭說，“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都坐下，好好地聊聊天。
”

　　林握瑜也隻得坐下。

　　大門在這時被敲響。

　　林管家擦了擦手去開門，他的臉色驟然變了：“你們——”

　　來人正是林清文和林夫人。

　　“林清文，你來做什麼？
”林握瑜冷冷地看着他，“你已經被趕出了林家，這裡沒有你的地方！
”

　　林清文淡淡一笑：“媽病重，我這個當兒子的當然要回來看看。
”

　　林微蘭一死，這遺産終于要分了。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