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太的聲音裡，少見的帶了幾分恐懼。

　　她是真害怕，穆老爺子就真這麼一命嗚呼了。

　　幾個兒子，除了老三和老四，如今都在大牢裡，老三不用說，打從分家之後，就和她離心了。
往後，怕也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老四更不用說，兒子丢了的事兒，到現在還記恨她，哪裡會給她養老送終。

　　到時候留下她一個糟老太婆，可憐兮兮的，吃不飽，穿不暖，那日子，倒不如死了。

　　“老頭子，你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知道，我不該拿走家裡的錢，我不敢了呀，我真的不敢了……”

　　夏老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

　　那樣子的，看起來還有幾分真誠。

　　穆大山到底還是不忍心，沖夏老爺子道：“爹……要不，你便讓我娘回來吧！
她回來，也有人照顧你。
”

　　“不要，我不要……”穆老爺子說的決絕。

　　當初，他病重，這個婆娘二話不說，卷着财産，跑了，不顧他死活。

　　如今那狼狽樣，想必是錢沒了，才回來的。

　　穆老爺子說啥也不肯松口。

　　穆大山好說歹說，見穆老爺子不同意，他也不好再堅持，他道：“爹，我尊重你的意思，你若是不同意我娘回來，我就讓她走便是，你莫要生氣！
”

　　“老三，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可你娘是個吸血螞蝗，你可千萬别心軟，留下她，要出大事兒的。
”穆老爺子憤憤的道。

　　說到生氣的時候，他還不停的咳嗽。

　　“爹，我知道！
飯還剩下一些，你先吃，要是還覺得餓，我再回去給你弄一點。
”穆大山好脾氣的道。

　　瞧着眼前依舊對自己恭敬的三兒子，穆老爺子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當初，若不是他識人不清，連誰是真正對自己好都不知道，也不至于如今愧疚成這般，就算是兒子示好，也沒有臉接受。

　　穆老爺子心裡，像是梗了一塊石頭似得。

　　難受極了。

　　伺候完穆老爺子吃完飯，穆大山終于是打開了門。

　　門一打開，穆老太立即問，“老三，你爹有沒有叫我？
是不是讓我去伺候？
”

　　一旁的穆香香不咋關心穆老爺子，她隻關心晚飯的事兒。

　　“三哥，竈房裡冷鍋冷竈的，啥都沒有，晚飯我在哪兒吃啊！
”

　　穆大山聞言，瞪了一眼穆香香。

　　“閉嘴，爹都這樣了，你還有心情吃？
”

　　穆香香不高興的撇了撇嘴，“爹這樣，我也難受啊，可飯我總要吃吧？
我不吃飽，咋照顧爹？
再說了，三哥你敢說你自個沒吃飯？
你給爹端飯的時候，應該自己吃過了吧？
”

　　穆香香像是指責穆大山沒給自己弄吃的似得。

　　這一下，差點沒将穆大山氣的笑。

　　他總算是明白，為啥老穆家會變成如今這樣了。

　　他娘自私自利，當他爹病倒，不但不陪着共甘共苦，反而卷走所有的錢。

　　他妹妹香香，同樣是自私自利，爹都成這樣了，隻想着自己吃。

　　就這樣的家人，老穆家不出事兒，才怪！

　　“香香，我實話和你說，我三房就算是将飯倒給狗吃，也不會給你吃！
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兒！
反省好了，再和我好好說話。
”

　　說完，不管穆香香會不會鬧，穆大山去了竈房。

　　打從穆老爺子病了，這鍋台基本不用來做飯了，就是每日給老爺子燒水洗漱。

　　這一次，同樣不例外，穆大山燒了水，試過溫度，給穆老爺子擦拭身體。

　　完了哄穆老爺子睡下。

　　穆香香還在那裡哭哭啼啼的，說穆大山沒良心，不管自己的親妹妹。

　　穆老太幾次想沖進去看穆老爺子。

　　被穆大山攔住了，“娘，爹親口說的，不讓我留下你，留下你要出大事兒！
你若是非要違背我爹的話，到時候出了啥事兒，我也不負責了！

　　可你到底是我娘，這宅子這麼大，你要想找個地方住下，我也不不會說什麼，但是飯我不會準備你和香香的。

　　你們若是餓，便去給村裡人幹活兒，村裡人心善，我相信不至于舍不得一頓飯！
”

　　穆大山如今完全是念在那份已經到了懸崖邊上的親情了。

　　他娘作了一輩子，也給家裡帶來了這麼多麻煩。

　　可到底是他娘。

　　讓他狠下心來，趕出去，他也做不到。

　　倒不如，放任自流，若是他娘有一日想清楚了，想和他爹好好過日子，他做兒子的，能幫，也就幫了，若是不能，他也絕對不會心軟。

　　“你說啥？
讓我們給人幹活兒換飯吃？
我們憑啥幹活兒？
穆大山，你是不是瘋了？
”

　　穆香香餓了一天了，這會兒跟個炮仗似得，輕輕一點，就爆炸。

　　穆大山沒功夫理她，将木盆放回了竈房，他自個兒也離開了。

　　穆香香氣的在原地跺腳，一邊哭，一邊抱怨，“娘，你當初幹啥生我三哥啊？
他太過分了，連口熱乎飯也不給我。
”

　　“這日子，真沒有法子過下去了，原以為回來，會有好吃好喝的，可現在看來，還不如在鎮上了，至少還有一個饅頭吃。
”

　　穆香香開始回味晌午那個饅頭了。

　　又香有嫩的，吃在嘴裡，全是甘甜。

　　“娘，你倒是說句話啊，這日子咋過啊？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肚子餓……”

　　穆香香跟個黃鹂似得，不停的叽叽喳喳叫。

　　穆老太實在是受不了了，她道：“行了，回來了，就甭念着那口吃的了，你爹都病成那樣了，你不擔心？
”

　　穆香香從來都是穆老太的小棉襖，隻哄着說話，哪裡像現在這般指責。

　　她立馬不幹了，“娘，我到底是不是你親身的？
三哥欺負我，你也欺負我？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從前，穆香香一哭二鬧三上吊，穆老太隻覺得心疼，卯足了勁兒，都想着讨好。

　　如今聽到閨女鬧，她竟然覺得煩躁。

　　特别是腦子裡，總是浮現自己男人在病榻上嚎啕大哭的樣子。

　　“娘，我餓……”

　　在穆香香又一次纏着穆老太的時候，穆老太終于生氣了。

　　“餓，餓，餓，你除了說餓，你還會說啥？
你餓我不餓？
你餓不知道自己去找吃的？
非得我送到你嘴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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