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郎走到林氏屋子裡唯一的一張桌子旁邊，桌子上，放着一個水壺。

　　水壺四周，放着好幾個倒了的杯子。

　　穆大郎拿起其中一個杯子，裡頭的污垢，看的穆大郎差點失手，扔了杯子。

　　他提了提水壺，水壺裡頭，空蕩蕩，半滴水都沒有。

　　“你還楞着幹啥？
還不給我倒水？
”

　　炕上，林氏金酸刻薄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穆大郎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娘，您等我會兒，我去給你燒一壺水。
”

　　林氏聽到熟悉的聲音，抑制不住激動，一個激靈，想轉身過來看穆大郎。

　　可是卻牽動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哎呦，我滴娘啊，咋這麼疼咧……”

　　穆大郎趕緊放下手上的茶壺，上前去扶着林氏。

　　小心翼翼的将林氏扶着轉了一個身子，手就被林氏拽着了。

　　“大郎，你可回來了，娘的兒啊！
”

　　林氏“深情”的看着穆大郎，這一刻，穆大郎的心，是軟的。

　　他甚至覺得，自己應該給眼前的人養老，好好待她。

　　可是林氏下一句話，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大郎，你告訴娘，你給那臭丫頭養豬，掙了多少錢了？
娘最近手頭緊，你給娘一點呗！
”

　　穆大郎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娘，我分出去的時候，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那些都是雙雙的錢，我又不能拿。
”

　　“你是不是傻啊，誰說那是她的錢？
我告訴你，誰先碰到錢，那就是誰的！
”

　　“那臭丫頭不可能每天跟着你，你做啥都是自由的，實在不行，豬欄裡不是有豬嗎？
你把豬都給賣了，拿些錢回來，孝敬娘。

　　娘養你這麼多年，也沒指望過你啥，這麼一件小事兒，娘就交給你了。

　　還有，還有，你大伯要去做縣官老爺了，你看看你啥時候，休了那個村婦，反正當初也沒花多少錢，就進了門！
”

　　林氏一邊說，嘴裡一邊唾沫橫飛。

　　如果她單純的隻說錢的事兒，興許穆大郎還會不理會她。

　　但是她一說到黃碧桃，穆大郎就炸毛了。

　　”娘，您說的是人話嗎？
雙雙讓我養豬，是給了我前途，我将她豬給偷偷賣了，她以後會咋看我？
村裡人會咋看我？
“穆大郎問。

　　”說你傻，你還真傻，錢拽在自己手裡，才是真，你管别人說啥！
“林氏一副你也不學學我的表情，看着穆大郎。

　　”是啊，學您，連大伯母的镯子都偷，讓大伯找到理由，不讓你去縣城！
“

　　穆大郎諷刺了一句。

　　林氏卻激動了起來，”你個臭小子，豬油蒙了心吧？
我好心好意的教你掙錢的法子，你還在這裡數落我！
我實話告訴你，縣城我是去定了，你大伯根本攔我不住！
“

　　穆大郎瞧着林氏一副入了魔的樣子，不想再和她理論。

　　放下他娘，他退到了一邊。

　　拿起桌上的茶壺，林氏以為穆大郎也要抛下自己，于是破口大罵：”穆大郎，你臭小子，你還有沒有人性了，老娘都這樣了，你……你……“

　　穆大郎也不解釋，拿着茶壺，就去了竈房。

　　竈房裡，劉氏正在燒開水，見到穆大郎，她滿臉的驚訝。

　　客客氣氣的對穆大郎道：”大郎，你咋來了？
你等嬸兒一會兒，我馬上給你倒茶。
“

　　穆大郎擺了擺手：”不用了，四嬸，我……我是來給我娘洗茶壺和水杯的，她屋裡沒涼水了。
“

　　穆大郎話剛說完，劉氏就道：”洗水壺？
這樣吧，你去歇會兒，我幫你洗，很快就好了。
“

　　穆大郎聽了劉氏的話，心一暖。

　　老穆家，也就現在沒分出來的四嬸是好人了。

　　”不用了，四嬸，我自己來吧，你也辛苦了一上午，去歇會兒。
“穆大郎道。

　　但是他說的話，哪裡有用，劉氏硬是從他手裡拿走了水壺和水杯。

　　找了木盆，拿了一點草木灰，在竈房裡，就開始清洗茶壺和水杯。

　　穆大郎有些不好意思，他蹲在劉氏旁邊，看着劉氏幹活兒。

　　”四嬸，謝謝你！
“穆大郎道。

　　劉氏擡頭，看着穆大郎嘿嘿的笑了一陣，手上的功夫，卻半點也沒有含糊。

　　林氏的水壺，大概個把月沒洗了，裡頭的水垢，都有一大層了，劉氏用草木灰，來來回回的擦了好幾遍，都沒擦幹淨。

　　最後還是想起雙雙說的法子，在水壺裡頭放了點醋，才弄幹淨了茶壺。

　　穆大郎尴尬的很，他心想，他娘要是能有四嬸和三嬸她們一半的勤快，二房也不至于成了這樣了。

　　洗完水壺，又是洗茶杯，做完這一切，劉氏在茶壺裡頭灌了一壺開水。

　　她沖穆大郎道：”你娘渴不渴，四嬸屋裡有涼水，可以先……“

　　穆大郎擺了擺手：”沒事兒，咱們不急，我娘……我娘她不渴！
“

　　之前，穆大郎還是一副急切的樣子，這會兒，他倒覺得，他娘是應該吃點虧才是。

　　這樣下來，興許她娘就醒悟了。

　　和劉氏聊了一會兒天，穆大郎婉轉的和劉氏說了一下，”四嬸，其實……分家出去也沒啥不好，我和碧桃雖然現在要幹活兒，可這些都是為自己，為自家做的。

　　掙得每一筆錢，我們都有支配的權利，最重要的，是自由！
你們……若是肯……“穆大郎是想說放棄穆大德給的那點不切實際的榮華富貴。

　　可轉念一想，又怕傷到了劉氏。

　　于是換了個說話：”你們要是不願意在老穆家待了，其實可以去找雙雙，隻要肯努力，沒有啥事兒，是辦不成的！
“

　　劉氏知道，穆大郎的意思。

　　她笑了笑，也和穆大郎說了心裡話、。
”等過一陣子，夏夏那丫頭，最近也有媒婆上門了。

　　孫媒婆和我說，很快就能找好夫家了，等這事兒，定下來，我和夏夏她爹，再去想這事兒！
“

　　穆大郎點了點頭，提着水壺，重新回了他娘的屋子。

　　這麼久的時間，林氏還是他走的時候，那個姿勢。

　　連翻身都沒有。

　　一見到穆大郎，林氏就砸吧砸吧嘴：”大郎啊，水來了嗎？
快給娘倒上，娘可等你好久了，你再不來，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