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竹青于是皺眉看着她道:“這位嬷嬷,你大約還不知道,這個内監不是宮裡的,是跟我來的王府的人。
這邊的人事情況我都不知道,自然是要帶平常裡服侍診病熟悉的人來才好,這樣的也有眼色。
比方說
,病人的卷宗我是從來不允許下人動手的,病人的病情屬于各人的私事,什麼人都來動一動,看去了一點半點的,傳出去怎麼辦?
”
溫竹青說着盯着那嬷嬷:“我沒想到宮裡竟然沒有這樣的規矩?
難不成老太妃們和老太嫔們的病情卷宗,也能随便讓人拿來拿去?
”
溫竹青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周圍原本各幹各的事,還有候在屋裡屋外那些垂手僵立的人,似乎突然就活了一樣,全都往這邊看,靜靜地看着。
那嬷嬷臉瞬間就漲紅了,過了一會兒,才躬身道:“是奴婢錯了,奴婢唐突了。
”
溫竹青即便是說那番話的時候,也面色如常,并沒有疾言厲色,仿佛就是告訴她,自己的習慣是什麼,不要試圖随便打亂自己的習慣而已。
聽見嬷嬷認錯,溫竹青點點頭,淡淡的道:“雖然我隻是個太醫,品級不高,身邊的内監更加不是宮裡的人,但我來也是宮裡人請來的,不是我自己尋來的。
内監跟着來是服侍我做事的,也不是為了讓
宮裡誰呵斥的,所以,請嬷嬷以後客氣一些。
”
這話表面上是說這個嬷嬷,但其實也有叫太醫院的人都聽一聽的意思。
那嬷嬷還真不是尋常的人,盡管被當面這樣的斥責,卻臉色都不變,仿佛溫竹青現在說的都是客氣話一樣,笑着點頭,恭敬的道:“是。
”
溫竹青将東西收拾整齊,這才叫齊瞻:“齊五,拿上針灸和常備藥那兩個藥箱子。
”
齊瞻低頭答應:“是。
”唇角一勾然後放下,直起身去拿箱子。
提了箱子看見那個嬷嬷已經躬身轉過去,前面先走了領路,這才意味深長的給溫竹青笑了一下。
溫竹青抿抿嘴。
嬷嬷背影看起來依然是僵直的,無怒無驚的在前面帶路。
溫竹青往外走,齊瞻也跟着往外走,他走到最後面,扭頭看見之前蹲在地上查卷宗的一個文書,皺眉有些緊張的看着這邊。
一碰到了齊瞻的目
光,那文書急忙低下頭去繼續的整理。
齊瞻最後出來了,心中微微的皺眉。
跟着嬷嬷一路無話來到了安甯宮。
安甯宮不大,正房看起來還沒有溫竹青和齊瞻的正房大,也完全沒有他們的院落寬展,兩邊廂房甚至于比較狹小,隻有兩間。
從這裡到底能看出來,這邊是陪都,而住在這裡的,盡管有着高貴的身份,但其實就是些無處可去,無人可依的老太太。
從遊廊上下來,穿廳而過,到了正房門前,門前立着兩個宮女,躬身站着,嬷嬷一走到跟前,便在非常合适的時候掀起了門簾子。
宮女對嬷嬷很恭敬,嬷嬷進去的時候,兩個宮女齊齊躬身。
那嬷嬷進去禀報,溫竹青站在外面等着,眼睛略低看着地上,并不到處亂看。
而齊瞻微微低着頭偷着四下裡看了看,當然,這一切都逃不過專門盯着他們的眼睛。
不過,這原本也是兩人該有的舉動,符合他們的身份。
嬷嬷進去了一會兒就出來了,請溫太醫進去,溫竹青前面進了屋,齊瞻正要跟着進去,旁邊突然就伸出來一隻胳膊将他攔住了。
齊瞻轉頭去看,擋着他的是個宮女,冷着眼看他,明顯一副質問‘你懂不懂規矩’的樣子。
齊瞻笑了,将兩個藥箱子遞給了她,那宮女接了過去,看着他退後兩步去院裡等着,眼神反倒變得有點奇怪起來,跟着進了屋子。
溫竹青站在了正房中間,屋裡擺設和普通人家不太一樣,正對面是一個螺钿雕彩漆大羅漢床,上面放着紅色的條褥迎枕,兩邊兩張紫檀有束腰五足嵌玉錦杌。
羅漢床上斜躺着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穿着件殷紅色仙鶴瑞草五蝠捧雲的褙子,頭發有些花白,頭上發髻中戴着一支赤金縷空穿枝海棠碧玉步搖。
老太太略瘦,臉上的皺紋很多,尤其是雙眉間兩道很深的,似乎經常愁眉不展才成了這樣。
眼神和藹,比之那個嬷嬷感覺就高明了很多,起碼從表面上,無論是臉色還是眼神都看不出來一絲的淩厲,
周身都是非常慈祥和氣的感覺。
而在羅漢床邊上的錦杌上,坐着一個五十來歲的人,穿着太醫院的官服,應該就是原本在這裡的太醫。
溫竹青上前跪下道:“參見太嫔娘娘。
”
那個五十來歲的太醫已經站起來了,在一旁微微躬身候着。
蘇太嫔看了溫竹青一眼,露出了微笑,然後慢慢的準備起來,旁邊的宮女和剛剛去太醫院找溫竹青來的嬷嬷忙上前去攙扶,那嬷嬷還輕聲說着:“太嫔,您慢點,慢點……”
仿佛是病的很重。
幾個人将太嫔攙扶的稍微坐起來一點,在她身後放了幾個大迎枕讓她靠着,扶着她靠穩了這才退開了。
蘇太嫔這時候才面露出更大一些的笑容,道:“起來吧。
你就是恭親王府的太醫?
這麼年輕啊?
”她的聲音帶着些喘籲籲的感覺,似乎确實病的比較嚴重。
溫竹青站了起來,道:“臣的父親一直在恭親王府供職,臣從小就已經進了恭親王府了,十歲左右就給府裡的丫鬟婆子們看病。
”蘇太嫔頻頻的點着頭,笑着道:“是啊,是啊,我聽說了的,醫術還是挺好的,老王妃離不得呢!
不然京城那邊也不會派你來這裡……”說着一頓,問道:“老王妃身體如何啊?
這幾年一直都說不太好,
到底是什麼病呢?
”
說着,卻又不等溫竹青回答,轉頭看那嬷嬷,道:“怎麼還愣着,給溫太醫搬個凳子坐啊。
”又對那個老太醫笑着伸出手道:“廖太醫,你也坐。
”她的手指頭上戴着個偌大的銀縷蜜金貓眼戒指,甚是顯眼。